“你竟是缺了人家一口水不成?”卫令仪闻言便笑骂道。
琏碧不知内情,她又如何不知。卫令仪长在宫里十六载,虽是跟在皇后身边,可这前半生都在跟天下最美也最狠的女人们打交道,从小沾过见过的药物不计其数。
这百虫散,亦是其中之一。皇上十年前曾宠过一名舒婕妤,便是死于此物。传说此物以百余种不同的毒虫制成,至阴至毒,药发时数个时辰便可令人因五脏六腑溃烂而死,死时极为痛苦,却不伤皮肉。
它源自西域,进入大烨后虽因太过阴毒而被封禁,故而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就深宫里那些不择手段的女人才会去使用。
车琇莹显然正是此毒下险生的之人,可惜脏腑已受损严重,好在有赵西源用些极其名贵的草药吊着命,这才苟且存活。
不过车琇莹一个婢女,为何会中这种毒?卫令仪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正是因为她曾替赵西源挡过百虫散之劫,这才会被赵西源高看一眼?
似乎总有哪里不对……
“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筠书的声音打断了卫令仪的思路。
筠书素来性子沉静,为人处世更是滴水不漏极为缜密,而此时她脸上的慌乱清晰可见,竟是半点也藏不住。
“定南将军府的唐姑娘被国公爷叫去书房了。”
“那你怎么没跟着去?”琏碧奇怪道。
“国公爷只让唐姑娘一人前去。”筠书皱眉道,“奴婢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先前已经派人去寻夫人,好在夫人回来得快。”
赵西源找唐予安去做什么?
卫令仪感觉今天过得甚是奇怪,一桩桩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股脑地撞了上来。
“也罢,先去看看。”当下脚下不停地便往书房领人去了。
虽然嫁给赵西源有段时日了,但这还是卫令仪头一次进赵西源的园子。靖国公府里气势雄浑,府中曲径通幽,迂回曲折极为典雅,倒是符合赵西源这等风韵。等进了明来院,眼前豁然开朗起来。院中湖水清幽,假山点缀,倒是颇有几分大家风度。
卫令仪穿过几座小亭到了内院,便见那名名叫言生的小厮候在门前。他见卫令仪来,顿时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夫人?!您不是去看望车夫人了吗?”
卫令仪不答,径自就要往里去,却被言生拦住了。
“夫人不可!”
“为何不可?”卫令仪反问,她越过言生,推门而入。
只见一室昏暗,只一扇半掩的窗的细缝间透出点点光亮,隐约照在房中软榻上。微光惊美人,那榻上一名男子撑起身子来,长而柔软的青丝如瀑,闲散地搭在光滑的脊背上。他软软地看过来,眼中似迷离又似明亮。
“爷,可是有谁来了?”
房里传出了另一个声音。
卫令仪瞳孔微缩,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断袖之癖
“啊!我什么都没看见!”琏碧跟着自家主子正要进到书房里,谁知道撞见这么一幕情景,加上一个喑哑低沉的男声,当即吓得连忙捂着眼睛退了出去。
卫令仪淡定地看着书房软塌上的两个人,不慌不乱地竟然走近房里:“不知夫君与贵客在此,是本王惊扰了二位。”
琏碧这才看清楚,那榻上撑起身子的男人竟是国公爷赵西源!而他身边却是另一名衣衫散乱的男人,先前光线太差看不大清楚,眼下门户大敞开,琏碧这才认清了那人,登时煞白了脸,半晌不敢吭声。
卫令仪欠身行礼,似乎全无诧异,面上沉静如水地道:“嘉临王卫令仪,见过皇四子殿下。”
许是因为外头突然闯入的光刺着了眼,贺熠微微眯起了双眸,从赵西源的身下露出来半张脸来:“卫令仪,好久不见。”
“殿下安康便好。”卫令仪举止间如行云流水般,与平日没有半点不同。
皇四子贺熠,其母为江南民女出身的玉昭仪。贺熠出生后不久,玉昭仪便死于顽疾,小小年纪的贺熠被抱给了当时的主位娘娘容妃,可惜到他十岁时容妃也病逝了,最后只挂在皇后名下,于深宫中苟且求存。
贺熠生得像生母玉昭仪,五官如女子般阴柔多情。皇上不喜他生得女气,宫中妃嫔记恨他生母宠冠六宫,皇后又从来不问事,因此贺熠过得尤其凄凉,便是宫人都会欺负他几句。
卫令仪幼时曾予这位皇子一饭之恩,因此倒是识得这位在天下人眼里宛如不存在般的皇四子。
“靖国公,你匆匆忙忙叫我过来不知道有……咦,令仪?你怎么在这里!”此时这场正戏的主角唐予安才匆匆到场,她嘟嘟囔囔地过来,谁知道撞上了卫令仪,登时便愣在了原地。
卫令仪瞥了她一眼,心道我还想知道你去哪了呢?只是这话她此刻自然不能说,于是只是道:“我听下人说夫君让你来书房一聚,担心你不曾来过,便想着来看看。”
“你担心我做什么,你夫君又不是豺狼,能将我吃了去。”唐予安闻言便笑了,抬脚就要往里走,等到榻上风景入目,当即大叫道:“你们两个男子,在做什么!”
贺熠掩面轻笑,倒是赵西源不紧不慢地收拢了中衣,随手自榻上捡了一件外袍披上。
“我们两个男子能做什么?”贺熠笑道:“不过是午间休憩时,抵足而眠罢了。”
唐予安心道自己又不认得这名长得妖里妖气的男人,才不会相信他说的鬼话!
“抵足而眠用得着褪去外衣吗?”更何况你看看,这靖国公连中衣都快给脱掉了!
唐予安的内心十分焦灼,一面气恼于靖国公竟然当着自己与卫令仪的面做出这等事情,一面担心卫令仪会承受不住这等事情,左思右想也不知安慰这位新结交的好友才好。
“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靖国公府?”贺熠状似无意地自赵西源的脸上掠过,一面慵懒柔媚地问道。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唐予安见这人竟然贼喊抓贼,登时只觉得气血上涌怒火就上头,“我是定南将军府的人,是你们靖国公夫人亲自请来的贵客。”
“那想必你便是唐恕的女儿了。”贺熠饶有趣味地点了点头,“果然与那些普通的世家女子不同。”
唐予安见着男人言语间的任意而为,心中不免疑惑,问道:“你究竟是谁?”
赵西源轻瞥一眼自家夫人,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
“在下姓贺名熠,家中行四。”贺熠扬眉一笑。
唐予安大惊,不由得倒退一步。这人竟然就是父亲在她入京前提到过的那个人,皇四子贺熠!
卫令仪将三人神情看在眼里,直觉似乎这三人间隐约有暗流涌动。不知今日赵西源特意让自己撞见这一幕——等等!
卫令仪忽然灵光乍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这场戏里误入的一名局外人。今天的这一幕,应该是赵西源或者这位皇四子准备送给唐予安的一个“惊吓”才对!
她的疑惑解开大半,心中通明,便柔柔一笑对赵西源道:“小王倒是不知四皇子与国公爷交情匪浅,今日与予安惊扰了二位,莫要怪罪才是。”
贺熠美目如水,万种风情,眸中光华流转,落在赵西源的身上,轻扫即过。
“如此,倒是多谢国公夫人体谅。”微一折腰,那柔软的腰身便是一个极美的弧线。
唐予安沉默地僵在一旁。她还真的是第一次看到比那些名门千金装模作样时还要娇柔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男人……
直到卫令仪领着她出了书房,唐予安都没缓过神来。
“予安?你可还好?”
“我没事!令仪……你不要多想,既然已经如此了,日后便要对自己好一些。怎么说你也是本朝独一位的异姓王,若是实在受不住了,大不了和离便是。”唐予安语重心长地念念有词,说得卫令仪心里是哭笑不得。
“你放心,此事我绝不会让你独自承担,外人只当你嫁与名门贵胄,熟知你心中凄苦。”
卫令仪眼见着这唐家小姑娘越说越不着调,只得将她速速带了回去。
而书房之内的两个男人也各自从容不迫地穿好了衣裳。
贺熠似笑非笑地看了赵西源一眼,道:“靖国公今日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四皇子,本公建议你最好闭嘴。”赵西源没好气道,“若非事出有因,如何会想到这么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