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显的挑拨,任谁都听得出来。
宋梓婧平静接下她的火力,回道:“娘娘高估,皇上待淑妃是宠,对臣妾是一时兴起,如何能相提并论。”一句婉仪,一句淑妃,也不知是在讽刺谁。
如贵妃失了声,见她刀枪不入便不再多话,冷着脸静静聆听其他姐妹说话。
皇后道:“如今,皇嗣稀薄,仅淑妃一人诞下皇子,你们都是宫里的姐妹,该为皇上延绵子嗣,明白吗?”
闻言,宋梓婧不免冷笑,也就说说而已,生得出来,保得住吗?恐怕皇后第一个就不允许。
即使心里如何想,都还是随着起身,跟所有人一起下拜:“臣妾谨遵皇后教诲。”
“你们明白就好,”皇后看着跪匐一地的各式各样美丽的女子,摆了摆手:“本宫还要去慈安殿请安,若是无事,便都散了吧。”
皇后都如此说,自然没有人会候着脸皮逗留,就各自散去。
宋梓婧与姜意相携走在宫道上,商议着午后去太极池赏鱼,忽听一声声清脆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赏嘴巴子。
两人对视一眼,朝声音来源处走去。
第33章 阴云
越过转角, 宋梓婧看清眼前景象,颇为血腥。
一个小宫女,被掌事太监压在墙下, 发着狠力掌嘴。那宫女的脸高高肿起,嘴角不时滴下血珠, 妖冶似罂粟。
姜意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对她无声的张嘴, 希望她不要管这等闲事。宋梓婧温和的笑着, 拍拍她, 上前一步将人挡在身后问:“这是怎么了?”
掌事太监转过身来,谄媚的赔罪:“奴才见过两位主子。”
“她是犯了何事, 要如此责罚?”宋梓婧看向宫女的小脸,若是不好好医治, 那张白净的小脸可得毁了。
掌事太监犹疑的看了眼身后, 支支吾吾半天却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宋梓婧冷了眉眼:“嗯?”
太监才回道:“回婉仪,奴才是鸢簌宫里的, 这个贱婢出言不逊冒犯主子,才让奴才拖来此处施以责罚。不慎叨扰两位主子, 请主子责罚。”
“无碍。”宋梓婧摆摆手, 鸢簌宫是如贵妃居所,责罚宫女怎会到此处来?况且此处离凤阳宫太近,如贵妃也不怕皇后听到了发作。
“两位妹妹在此是为何?”
听身后清朗的声音,不用多辨就知是谁,闭了闭眼转过身, 福身行礼:“见过贵妃。”
如贵妃姿态优雅的走来,行至她们身前时慵懒扶鬓:“宫里有两位贵妃,请安时记得带上封号, 不然谁知道是给谁请的安,你们说是不是?”
宋梓婧不知她这好胜心是从哪里来的,不甚在意的回道:“娘娘言之有理。”
如贵妃转头看向太监,问道:“掌嘴几十了?”
太监回:“掌嘴四十,娘娘,还差十次。”
宋梓婧眉心突跳,眼睛撇过如贵妃,她脸上无波无澜,淡淡道:“那就继续。”
“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乱嚼舌根了,娘娘饶了奴婢吧!”宫女双颊疼痛,却还是忍着疼张嘴求情。
“在宫中妄议皇嗣,这是死罪,本宫赏你五十嘴巴子已经是仁慈。”如贵妃向后退开,似乎很是嫌弃这脏贱的东西,“兹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掌嘴!”
名为兹岩的掌事太监这才回过神,扬起手将要挥下。
那宫女已经绝望的闭上眼。
“等等,”宋梓婧叫住兹岩,侧身对如贵妃道:“贵妃娘娘,掌嘴四十已经足够,再打下去这宫女的脸都要毁了,还请如贵妃手下留情。”
如贵妃好笑的看她:“怎么?娴婉仪这意思,本宫连自己宫里的人都打不得了?”
“嫔妾并无此意。”宋梓婧垂下眼睑,看着冰凉的青石地:“臣妾只是觉得,此地离凤阳宫颇近,要是动静惹了皇后娘娘清净可不好。”
“你在威胁本宫?”如贵妃细长的眉眼眯起,散发出寒凉的光影。
宋梓婧蹲地:“嫔妾不敢。”
如贵妃就如此看她,许久之后,才对着兹岩道:“罢了,既然娴婉仪都替她求情,本宫暂且饶她。”
姜意扶着她站起身,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宋梓婧却是面不改色,听到如贵妃的话之后甚至还笑了笑,不过一瞬难以察觉。
如贵妃觉得耳垂处的耳坠晃得厉害,心烦意乱摘下,对宋梓婧道:“娴婉仪喜欢多管闲事,只怕这好心以后没有好报。”
宋梓婧笑笑:“臣妾只看当下。”
如贵妃脸色铁青,冷哼一声不再管那个宫女,转身离去:“兹岩,我们走!”
***
姜意一脸劫后余生,推攘一下宋梓婧,道:“你不要命啦!如贵妃可不是个好惹的,小心她在心里记你一笔。”
宋梓婧对此无所顾忌,如贵妃对她不喜,这是早有的事,如今也不过是在不喜上再加一分罢了。
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从袖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帕,宋梓婧走上前去递给那个宫女,温声道:“擦擦吧。”
宫女接过后,俯首谢恩:“奴婢谢娴婉仪出手相救。”
宋梓婧让她起身,看着红肿的小脸,若是没有被打,也是张好看的,只是在这合宫中显得不够独特。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灵儿。”
宋梓婧点点头,训诫道:“灵儿,你是个奴籍出生,说话做事要小心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总要有个数。这次我能救下你,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灵儿吸吸鼻子道:“奴婢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就好,”宋梓婧着春若拿了一锭银子给她,“快去太医院瞧瞧,这白净的小脸若是毁了就可惜了。”
“是。”
灵儿拇指摩挲手中棉帕,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中有着无限艳羡。
她想,如果她也能坐上主子的位置,就没人敢欺辱她了吧?
***
夜里,皇帝一如既往的翻了玉竹小榭的牌子。
宋梓婧卸了珠環,靠在韩琛怀里,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手指一直在翻页,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韩琛下颌在她柔软的发顶摩挲:“听说,你今日和如贵妃发生了冲突?”
宋梓婧将书摊在腿上,一脸倦怠的看着前方:“如贵妃罚宫里的宫女,臣妾觉得重了些,便出言阻止惹了贵妃不悦。是臣妾冒犯。”
“无事。”韩琛起身将她腿上的书拿开,“如贵妃是个大度的,不会生你气。”
“臣妾知道。”勉强笑了笑,宋梓婧觉得桌上烛光晃眼,微微眯起,对韩琛道:“皇上,臣妾累了,休息吧。”
韩琛察觉出她的异样,与她一齐起身。难得的宋梓婧主动牵了他的手,像是抓了浮木,暂且得了喘息。
她让春若留了一盏昏暗烛灯,今夜不想黑漆漆的睡。
事后,韩琛支起身,撩开她汗湿的发。她已经熟睡,可原应该平整的眉心却微微皱起。他想,她本不该是这样的——
十六岁的豆蔻之年,应该无忧无虑,肆意欢笑,而不是应该像现在这样愁眉不展,像个老大人似的。
可是他忘了,进了这后宫,就不能有人保持最初的纯真。这阴暗秽碎的后宫,任何人都会沾染上那些难以言道的阴谋诡计,谁也不能例外。
宋梓婧睡着之后,只觉陷入了一汪泥潭,越动她陷的越深。无论多大声的呼喊救命,都没有人理会。梦里,有一条吐着猩红蛇芯的巨蛇朝她靠近,她恐惧,她呐喊,最终在血口大张时睁开了眼。
窗外已经大亮,枕边人也已不见。
春若听见声响将幔帷捞起拴好,见已经坐起的人道:“小主醒了。奴婢叫人进来服侍您洗漱?”
宋梓婧头疼的揉着眉心,轻轻应了一声。
“皇上卯时一刻就去上朝了,让我们不要叫醒您。”春若一边为她穿衣一边说,“还说您昨夜睡得不安稳,让德安房去凤阳宫传了口谕,不必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
“知道了。”
如果皇帝没有去说,她也是要告病的。坐在妆台前,铜镜中的人一片憔悴,眼底尽是乌青。想来,最近也没什么烦心事,可就是感觉累。
随意挑选几只相配的钗子让春若插上,春若俯下身道:“奴婢瞧主子精神气不太好,要不要叫太医来看一看?”
宋梓婧微微颔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