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睡了几个时辰的圣人未见丝毫疲惫,眼睛甚至比平时都亮,他若有所思的道:“一个人在京郊庄子长大啊,太孤单了。”
林灵云讪讪着,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听那边陆渐离道:“陆府家中多有长辈进京跑营生,你来我往在庄子停留,妹妹倒也不至太过孤单。”
“妹妹?”圣人忽然想到什么事一样,问道:“杜夫人年芳几何?”
林灵云施施然道:“回圣上,民女桃李年华,正值双十。”
圣人的眼睛突然如星子般熠熠生辉,脸颊抽动,似悲还喜。这一息的变化,林灵儿看在眼里,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忙去看陆渐离,对方心有灵犀般的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圣人温切对着林灵云问道:“杜夫人名字是哪几个字?”
林灵云道:“民女归在祖母名下,跟着姓陆,名云裳。”
“陆云裳。”圣人一字一顿的念着,嘴角慢慢浮出笑意,“云想衣裳花想容,嗯,好名字。”
“我可以直接叫你云裳么?”那声音小心翼翼的根本不像是从一国之君口里发出的,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林灵云直接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杜若邻瞥一眼妻子,见她还怔住,唯恐冒犯天颜,赶紧帮她回到:“圣人不嫌内人闺名笨拙,是她的福气,卑职带内人谢圣人隆恩。”
林灵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福身谢恩。
圣人面上喜不自禁,朗声喝道:“余德海。”一旁侍立的胖公公赶紧踱了两步上前,弓着身子道:“奴才在。”
“传令下去,迁升翰林院侍读陆渐离为正五品中书舍人,迁升翰林院编修杜若邻为从五品起居舍人,二人正妻均封为五品诰命夫人。”
甫一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一向沉稳老练的余德海都顿了一瞬没接话,反应过来才慌乱的打个千,道:“奴才遵旨。”说完就踩着碎步急速出去传令了。
屋内四人比余德海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待他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才想起要谢恩,遂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圣人莞尔一笑,让众人都平身,太子掀了下眼皮,表示今天这戏看得很满意,不知怎的,林灵儿总觉得他的眼里冷若冰霜,碰上了,就忍不住要打个寒战。
无功不受禄,这突如其来的加官进爵让人惴惴不安,四人正寻思着找个计划磕头离去,突然一个小内监带着一排的侍女候在外堂,说是皇后听说圣人新封了两个五品诰命夫人,特命人到司珍房取了几样宝贝,送过来。
林灵儿和林灵云出去一看,好么,珠钗首饰,金银玉石,林林总总竟有几十样之多,两人顿觉受之有愧,又紧赶着去了皇后寝宫磕头谢恩。
这一通折腾,从皇后寝宫出来已是傍晚,两人如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这厢去给皇后磕头,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明眼看着是得了许多的赏赐,可是皇后的话音里夹枪带炮的,两人莫名其妙的被揶揄了一顿,心里憋屈非常。
林灵云把头伸到妹妹耳边,轻声道:“我怎么觉得皇后今天话里有话呢,听她那意思,我们不是因着丈夫封了诰命,反倒是丈夫因着我们升了官。”
林灵儿苦笑,若是个不知情的,听着圣人今天对长姐的一番话,可不就误会了,自古为了个人前程,把妻子送入宫的也不在少数,今天皇后估计也是这样想的。
她握着长姐的手,温声道:“没事,是个误会。”
两人在望不见尽头的宫道上快步走着,忽然一行人抬着一辆辇车过来,灵儿拉着长姐闪在一边,低头曲身见礼,辇车行至林灵儿面前停了下来,太子的声音自上方幽幽飘来:
“陆夫人这一家子可真是热闹。”
第40章 抉择 本太子对你感兴趣
姐妹二人走出宫门, 远远的看到陆渐离和杜若邻站在马车前等着,林灵云望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妹妹,问道:“刚才太子把你单独叫走, 说了什么呀?”
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林灵儿刻意挤出一丝微笑, 冲着姐姐说:“没什么啊,就是问了些扬州的事情。”
林灵云狐疑的看着她, 正想追问, 却见杜若邻迎着赶上来, 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关切的问:“皇后没有为难你们吧。”
林灵云给了他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看一眼林灵儿也是神色郁结,他温声道:“先上车再说。”
陆渐离站在远一点的马车旁, 眸色沉沉看着林灵儿, 心仿佛被揉搓过, 她撇过脸,不去看他。
马车辚辚驶离皇宫,车上四人一时无言, 杜若邻左看看, 右看看, 终于忍不住了,拧着眉问陆渐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圣人为何平白的给你我升迁?”
偏头看一眼后座的姐妹俩,苦着脸道:“又封她们诰命,还...还...”他终是不忍心,生生把那句“还对灵云过分照顾”咽了下去。
头靠在车厢上,凤眼半阖, 陆渐离倦声道:“圣人这次去扬州,巡视江南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找一个故人。”仿佛说句话都太费力,他缓了一下,接着说:“这个人就是我的姑姑。”
林灵云顿时坐直身子,失声道:“我现在的母亲?”
陆渐离轻轻的点了点头,“回京之前,圣人得知了你的存在,很是欣慰,说回来后要好好弥补你。”
终于知道圣人为什么着急回京了,原来是赶着回来见长姐,林灵儿心里闷闷的想。
“等等,等等...”杜若邻扣着脑袋,满脸问号,“圣人为什么去找你的姑姑,又为什么要弥补灵云,这里面都是什么关系啊。”
“具体关系我也不清楚,姑姑当年殿试夺魁,面圣后就没了消息,圣人和她之间定是发生过什么,才会想着弥补姑姑的后人,只是不知道他的这份弥补是出自感恩还是愧疚。”说到这里,陆渐离脸色越来越冷,思绪也不知飘到了哪里。
咳咳,杜若邻清清嗓子,正色道:“应该是感恩吧,一国之君手里握了多少人命,怎还知愧疚是什么。”
“但愿如此吧。”陆渐离在心里暗暗喟叹一声。
这番话下来,杜若邻心安不少,但也高兴不起来,毕竟这身籍是假,以前若被揭穿,最多被父母训斥一顿,顶天也就被赶出家门,现在若是揭穿,那可就是欺君之罪,这么一想,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四人各怀心思,车厢内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马车在杜府大门口停下,杜若邻本有心邀请他二人到府内坐坐,可见陆渐离满脸倦色,也就打消了念头,挥挥手与他们道别。
上京的秋意比扬州浓得多,车轮碾过,黄叶纷飞。
陆渐离鸦黑的睫毛颤了几颤,慢慢掀开眼睑,嘴角勾了勾,看向林灵儿,问:“为什么一直看我?”
林灵儿迅速低下头,摩挲自己的葱白手指,嘴里嗡嗡道:“没有一直看。”
晒笑一声,他起身和她坐到一排,轻轻揽她入怀,“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滞了一瞬,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嗯。”她明快的回答道,目光中却隐有森寒之意。
这天回来,陆渐离就睡下了,连天的赶路,加上昨夜宫内的寝食难安,他急需一个长觉来恢复体力。
暮色四合,室内寂寂,看一眼床上睡的沉沉的人,林灵儿轻轻关上门扉,深吸一口气,戴上黑色的幂离,融入夜色之中。
御宴楼内,最后一个包厢,林灵儿悄然进来,见一男子悠然坐在梨木交椅上,正执盏喝茶。
“太子殿下既已知道我和长姐的真实身份,却未在圣人面前揭发我们,此番私下约我见面,不知何意?”林灵儿单刀直入,上来就丢了问题过来。
太子眉尾一挑,长目睐她,“照陆夫人的意思,没在父皇面前揭发你们,倒是我的错了。”
“你...”林灵儿秀眉紧蹙,脸色涨红,却无法反驳,只能泄下气来。
“我不喜欢隔着黑纱同人讲话。”太子挑眉看她,眸中似凝了冰霜。
窗外月如银盘,高悬于空,洒下一室清辉。
林灵儿伸手缓缓揭下幂离,黑纱褪去,皓白如玉的小脸镀上一层月色,泛着妖娆的银光,森冷动人。
太子抿了一口茶水,神色恍然,“坐下讲话。”
林灵儿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追问道:“殿下要什么,才会保守这个秘密?”
哼笑两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太子倨傲道:“你有什么能值得我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