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灵儿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江南风景如画,吃食和胃,她自是喜欢,但是一个地方若没有家,所有的喜欢都流于表面,今天跟着他受了一窝子气,对家的幻想彻底破灭,以至于连带着想到扬州,都如鲠在喉。
踌躇几许,她开口道:“还算习惯,就是觉得没根。”
听到这话,他脸色微变,垂下眼睑,低声道:“我在扬州根基也没了。”
“灵儿,”抓过她的双手,眸子里带着殷切的期待,他温声问:“我把户籍迁回京,你愿不愿意做我家谱的第一个女主人。”
嗯,这又是什么花式求亲,林灵儿抿着嘴笑:“那不直接就成老祖宗了么?”
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五官,浅笑嫣嫣的样子,美好的晃人心神。
“你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他本不是这般咄咄逼人的性子,一向善于察言观色,见好就收,今天却穷纠一个确切的答案,想必于今天的事,他内心并不像面上那样云淡风轻。
林灵儿抽回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道:“当你家老祖宗可以,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嘴角弯出一道弧度,眼底堆满笑意,他恭谨道:“老祖宗,请说!”
她挑眉看一眼书房,一本正经的道:“那个书房的抽屉里有一副美人图,老祖宗看着甚是碍眼,处理了吧。”说着还配合的做了个蔑视的眼神。
狡黠一笑,陆渐离把脸伸到她的面前,颇为玩味的问:“老祖宗就这点出息啊!”眼看着她脸色变得紫红,哈哈大笑两声,抬腿出了小榭,往书房走去。
未待多时,陆渐离手上拿着那副画,从书房走了出来,他唤来李涯,把画交给他,嘱咐道:“你现在就去把这幅画还给夕露姑娘。”
李涯接过那副画,脸上露出了讪讪之色,他偷瞄一眼林灵儿,小心翼翼的说:“二爷,你不知道么,夕露姑娘已经离开衍水居了。”
“哦?”陆渐离眉心上挑,这倒是没想到,若有所思道:“她终于还是想通了。”
“那...这副画怎么办?”李涯晃着手中的烫手山芋问
“你随便处理掉吧。”说完他招手林灵儿回屋了。
关门之前,林灵儿又看一眼这月华如水的小院,清风竹影,流水小榭,一如刚来时那般清韵雅致,这应该是他们在陆府住的最后一晚了,再来时,便是客了。
第二日,拜别祖母,两人这就要启程回京了。
陆家大门外,林灵儿掀开车帘,见宏伟宽阔的陆府正门,只陆星庭一人单薄的身影站在那里,凝神看着缓缓驶离的马车,岿然不动。
轮声辘辘,碾过扬州青石板的街道,带起片片落叶翻飞,江南的秋天来了。
到行宫时,随驾的队伍已经严阵以待,陆渐离和林灵儿候在大门外,等圣人出来。
未及多时,就看到圣人率众人从行宫走出,脚步轻快,精神矍铄,看来昨夜休息的很好,陆渐离作揖上前,圣人闲散的伸出一只手,陆渐离赶紧虚扶着,领圣人上马车。
掀帘进车厢之前,圣人停下,回头问陆渐离:
“听说你姑姑还生了一个女儿?”
第39章 错认 云想衣裳花想容
上京, 陆府。
金灿灿的阳光,毫不吝啬的铺满一室,象牙花罗帐内, 林灵儿睡的正甜。
随着窸窣的裙裾摆动声,彩月带着两个侍候丫鬟, 疾步走了进来,还未走至塌前, 她就焦急的开口:“二奶奶, 快醒醒。”
林灵儿慢慢转醒, 眼神迷离,神情涣散, 她捂着依旧发懵的小脑瓜,瓮声问:“什么事啊, 这么早。”
昨个半夜她才睡下, 不知道圣人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急着赶回上京, 五天的行程硬是只用了四天,昨个半夜回到上京后,车马俱都疲惫不堪, 林灵儿觉得自己就半条命吊着了。
可是, 圣人却一点都不嫌累, 钦点了陆渐离去宫里议事,这精力神, 着实令人佩服。
睡了一场,远远没有缓过来,一大早就被叫起,林灵儿正心生闷气,只听彩月说:“二奶奶, 皇上着您进宫呢,奴婢现在就伺候您更衣。”
林灵儿都要怀疑这圣人是铁打的,陆渐离自昨晚被叫走,就没回来过,现下又招自己进宫,天大的事也容休息两天再说呀。
彩月伺候着匀面挽髻后,林灵儿坐着陆家的马车进了宫。
这是林灵儿第一次进宫,大红的宫墙,闪闪发光的琉璃瓦,瑰丽庄重,走在宽展的宫道上,她莫名的就端肃起来。
跟着内监,走过长长的宫道,穿过两道垂花门,就来到了万和殿。到了门口那小内监顿住脚步,默默转身,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林灵儿向前走了两步,就见另一个内监候在门内,领着她继续往里走,未走几步,隐约间见圣人坐在御案后头,旁边站着几个人,但是...
左手边的两个人,怎么看着那么像长姐和姐夫,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待走近了,林灵儿彻底看清楚了,左边两个正是长姐和杜若邻,右边一坐一站,自是太子和陆渐离了。
疾走几步,她停在御案前,屈膝就要跪拜,圣人面容和煦,轻道:“免礼了。”
闻言,她恭谨的行了个万福,然后默默的站到陆渐离的身旁,待站定后才敢抬睫看一眼长姐。
只见长姐一如既往表现的温婉大方,和风流倜傥的杜若邻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许是圣人也觉得这一对璧人瞧着令人舒心,脸上始终挂着温温的笑意,竟看不出一丝长途跋涉的疲劳。
圣人打量众人一番,眼光扫到林灵云时顿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来,轻咳了一声,他正色道:“陆侍读和杜编修都是我大庆万里挑一的鼎甲,朕这次南下,一个陪在朕的身侧殚精竭虑,一个值守翰林院忠心耿耿,我大庆有此良才,朕甚感欣慰。”
闻言,陆渐离和杜若邻都上前一步,抱拳垂首,一副谦恭虚己的样子。
陆渐离道:“圣人谬赞,此乃卑职分内的事。”
杜若邻道:“卑职惭愧,日后定会加倍努力,不辱使命。”
“嗯。”圣人满意的点点头,又道:“自古内眷贤德,臣子才能心无旁骛的为朝廷分忧,你二人有此成绩,家人也必功不可没。”
听罢,林灵儿和林灵云赶紧垂首行礼,面露谦恭,但都不敢多说话,林灵儿还好,怎么说都和圣人相处过一段时间,虽说表面敬着他,心里却只把他当个富贵老爷对待。
而林灵云就不同了,按理说为了避嫌,圣人很少会接见臣子的家眷,如此直接叫到御书房,更是少之又少,她亦是第一次进宫面圣,自进来后就胆战心惊,这会听到点到她,虽是夸奖,她心里却诚惶诚恐,背后涔涔的冒冷汗。
林灵儿得空偷看了一眼长姐,见她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正在暗暗为她担心,却猛然听到圣人问:“杜夫人,自小可是在扬州长大?”
此话一出,站着的四个人皆变了脸色,而唯一坐着的太子,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抬睫饶有兴致的等着答案。
林灵云虽然内心惶恐,面上却咬牙绷住一股子的端庄大气,她微微屈膝,福了一福,柔声道:“回圣上,民女自幼父母双亡,承祖母不弃,跟着奶妈在京外陆家山庄长大,扬州...是一次也没去过。”
圣人叹了口气,长长的“唔”了一声,面色肃然,一时间屋内寂寂无声,落针可闻。
林灵儿看一眼圣人,又看看姐姐,做贼心虚的把长姐刚才那句话暗暗捋了几遍,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啊,怎的就把圣人说不高兴了。
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杜若邻,灵云的身世就像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时时让他揪心,在杜府时面对多事之人的盘问,他还尚能应付,但万万没想到,这事能闹到御前,圣人这问话是什么意思,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只有陆渐离脸色平静,回程的马车上,圣人问他姑姑在世上是否留有一女,他听圣人的口气,不像临时起意的随口一问,倒像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故此他只能如实把林灵云供出来。
自打圣人知道姑姑世上遗有一女,仿若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欣喜若狂,归心似箭,遂下令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进了京竟然还不困不觉,非拉着他进宫想继续打探灵云的事,幸好最后被淑妃劝住,这才堪堪睡到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