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里
居住那儿的怪物只有憎恨,也就是,只有他——
但此刻,他发现她的视线不再像过去那样,只看向他一个人了
压抑着晦金狂气的那双眼睛
和萦绕在少女身边,平和的空气,都像是骗局
填满原本那个空壳一般的她
日本是雨季,樱桃蒙上了薄薄一层水雾,像雨也染了色,这座繁华的城市拥有了不一样的灵魂,原本冰冷的高楼林宇满目皆暖
栖夜拉开窗扇,那些漂泊的水滴便落在她的手心里,带着湿热的气,像在欢迎她回到故土
随后房间的门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被匆忙推开
“栖...栖夜”少女转过头去,看着满脸是汗的少年,惊喜的对她绽放出一个笑容
入江正一等不了了,从听闻她失踪,到知道她回来,这中间的忐忑和等待太过漫长,哪怕只有三十三天,都度日如年
“好久不见,正一”靠在窗前的少女被毛茸茸的雨雾所围绕,她一如既往轻佻的笑,问他这么长时间以来,有没有想她,弄得少年不知所措的红了脸
那个想字咔在他的喉咙里,因为惊喜和羞涩,不知道该怎样传递
“每天都念叨你”
“不想你就奇怪了”
于是跟在他后面晚了十来分钟的金发少年替他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他似乎没想太多,过分直白的表述令入江正一顿时紧张的无所适从,很快就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不好意思的埋下了头
少女望见了熟悉的人,她表现的和从前的她一样
这是栖夜最擅长的事情
就算隔了一个时空,也一如既往的信手拈来
她以为她适应的很好
望向金发少年时带着从容的浅笑,伸出手问他“斯帕纳,你有多余的糖果吗?”
“抱歉,我刚从实验室里过来”
“今天不凑巧”
只不过是没有讨到糖果,一件微小到,不能更小的事情罢了
崩溃却来得突如其来
原本建立的冷静和理智,就这样一瞬间全盘塌陷
明明更大的事情都不曾让她有过分毫动摇
却偏偏因为这样琐碎的刹那
她伤的体无完肤
“栖夜,你..你是在哭吗?”
「因为,没有得到心爱的糖果——?」
雾气化成水液,没有理由的滚滚坠落,还来不及掉在地上四分五裂,就在空气中被温度蒸发,少女安静的笑着流泪,似乎自己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
于是她说“我有点水土不服”
糟糕的仿佛不是一个把说谎当做日常来对待的人,声音里藏着只有她自己能发现的颤抖
然后入江正一和斯帕纳手忙脚乱的上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和手帕递给她,说在大战之前还有空隙,若她想去附近逛逛,随时都可以
一个她生长的城市
却让她好像到了不适合的地方,浑身僵硬,骨骼咯咯作响,扭曲着缠成一团
栖夜真的去了
漫无目的的坐上一趟电车,甚至不知道它要开往何处
阵雨没有间断的下
列车的窗外悬挂着一轮窄窄的新月,撩不起夜空的半点风浪
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不会计较人们说什么
而一个总将死亡挂在口中的人
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还在渴望爱,奢求希望
她大概是做了一个爱上他们的梦
梦里荒原万里,白骨遍地,千万咒灵嘶吼着哭泣
他们坐在尸塜之上接吻
再多阴森的眼睛窥视着此刻也无所顾忌
「有他们在身边的话,在哪里又何妨——」
紧急刹车使少女没站稳的身体脱离了那装饰一般的扶手,她的脚下没有预兆的跌撞了两步,以一种毫无准备的姿势,摔进身后一排座位上,正坐在那里的某个怀抱
头顶,有一丝张扬的苦辣,渗进儒雅的湿木里,像燃烧着带水的乌木,而那其中种着淡薄的薰衣草,星星点点的紫,令人沉静着试图摄取更多
“这不好吧,我们才刚刚见面”
懵怔来源于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鸢尾一般的那双眼睛,狭长的勾起,少女坐在男人的腿上,占据他原本空荡的怀抱,也仿佛是前一秒那轮纤弱的月亮,在暗示着怀抱未来的圆满,她近乎不可思议的看向他的面容
有太多熟悉的样子,一笔一划勾勒着他的眉眼
一簇黑发落在颊边,其他的都扎成细长的马尾,有些乱七八糟的滚成一团,松散的落在肩膀后面
她想他一定习惯了让别人帮他绑头发
所以自己扎的时候,便显得如此拙劣
男人沉着的居高临下,望着此刻也在望他的少女,半分抬起自己身体的意图都没有,车厢里似乎没人关心他们正以如此暧昧的姿势共享一个座位
他合上手里的书
带着笑意问她还准备坐多久
而回过神来的少女,只是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根本没有初次见面的样子
那份亲昵融化在彼此之间的最后一点空隙里
他听见她像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那样问道
“你等会有空吗?”
“有空的话,陪我去逛个街吧”
那副自然的姿态,就好像哪怕他要开口把不认识她这件事贯彻到最后,雾枝栖夜也依然是那个随心所欲的少女,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强硬的挤入他的世界,占据一席之地
“好啊”
他轻声答应,随之一抹她再熟悉不过的无奈,涌入沉紫的眼底
“但你能先从我腿上起来吗”
“大家都在看着我们”
然后,他唤她的名字,“栖夜”
像无数次她喜欢的那样,悠然的声线里附着着她猜不透的情绪,或许是期待已久的美梦成真,或许是虚妄的再次重逢,亦或许是,有关提前预知未来的征兆,短暂的浮现
夏油杰笑了,温柔会像他眼睛的颜色
你看他笑起来的角度,像不像他知道他要见她,于是在她落入他怀里的那一秒,装成故作深沉的模样
他乘死后的风来,穿越时空的缝隙
从另一个世界赶来,赴这一趟没有归期的旅途
希望她在看到他的时候
无论是欣喜若狂,还是潸然掉泪都好
然而他也错了
那些幻想中的反应都不属于她
没有任何情绪
比得上一如既往,狂妄自大,透明,却又明艳的她
此刻和那他们共有的青春里,一模一样的她
她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没有词汇能够形容
好像他们昨天挥手告别,但今天又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而她伸出手,从夏油杰的衣摆里,摸出了两颗草莓味道的糖果
咬碎在舌尖溢出的糖浆酸麻了她的唇齿
那个瞬间原本的狂躁与戾气都被抚平的干干净净
水土不服治好了
但眼泪依旧存在在泪腺深处隐隐作痛
她问不出口
问他为什么明明换了一个世界,却仍然在口袋里提前备好了糖果
如此的理所当然
如此的坚信
好像每时每刻都在等待
等这个时刻到来——
说不出口的话,最终只化成了五个字
“杰,我想你了”
从前她挂在嘴边的谎话,现在是每个字都是真切的回声
有力的手臂搂住少女的腰将她又一次拥抱
他知道她不想被别人看见,于是肩膀上隔着衣料烙印的滚烫水渍成为他视而不见的秘密,纵容她像从前那样,做无时无刻高傲的山野玫瑰
在广袤粗犷的土地上,孕育一朵最为娇柔妩媚,又最为尖锐凛冽的心
栖夜没有问夏油杰是怎样来的
也没有问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
她并不是不好奇,只是怕他的理由说服不了她,这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
就连他在这里暂居的房间陈设都和他在咒术高专里的一模一样
少女静静的站在一旁,看他说要煮拉面给她吃,而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心里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出口
但她想就算问了,对方也一定无法回答
「悟呢——」
他最后,怪她了吗
是不是还和16岁的时候一样,生气了之后,要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哄他
可是现在谁是那个哄他的人?
小锅里煮着沸腾的水,发出咕嘟咕嘟的滚烫声响,热气将男人的背影染上一层温暖的轮廓,好似这是下一辈子她会拥有的人生,喜欢的人在为她做一顿再平常不过的晚餐,然后一起相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