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白真是深明大义,比起朕那些急不可耐的宗亲,强太多了!”元齐被说到了心坎里,更是舒畅非常,赶紧掐着腰把她从地上抱起到怀中:“快起来,别跪着了,这几日在司正局遭了许多罪罢,朕瞧你都清瘦了不少,要不要朕替你揉捏一下。”
如意闻言满是委屈,那司正局里的日子确实不好熬,旁的还好,只这大热天的连把扇子都没有,虽说是屋子尚且宽敞阴凉,但每日走那折腰步,总还是不难免几身汗,全靠梳洗的凉水解暑,这能不瘦么!
“不要……热!”她轻轻推开他的双臂,不叫他近身,蹙眉抱怨道:“陛下把妾关押在那鬼地方,如何不受罪?还关了这么久!现在好了,陛下倒是治妾的罪,给德妃娘娘报仇吖!”
“令白,别再这么说了!”元齐只觉愧疚无比,慌忙舔着脸道:“如今真相大白,德妃罪有应得,死得其所,朕也不追究了;余者皆是于若薇一人所为,朕也已将她下了皇城司狱;之前,全是朕错怪了你,该朕向你赔罪才是!”
“妾可当不起!陛下哪能有错的,错都是妾的。”如意讽了他一句,将那盛着卖身契的锦囊丢回他的屉中,这才又问道:“于若薇?倒是稀奇,她这么受陛下器重,如何还能干出这般罪大恶极之事来?那可是陛下的子嗣啊!”
“是呀,朕真是错看了她!”元齐叹了一声:“记得么,当初你曾说若有人害你,叫朕一定别忘了去问于若薇,还是令白看的最明白。贵妃一说那笔迹是仿冒的,朕就想到了她,一问果然是。”
“唔……”如意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于若薇的名字,才又问道:“倒是没想到,她横溢的才华全用在这上头了。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她?”
“谋害皇嗣不是小罪,以谋大逆论,首恶寸磔、夷三族。”元齐的脸上又浮出了无限痛惜的神色:“可惜她如此才华,朕本心有不忍,但后宫事皆由贵妃处置,朕也不便多插手,按规矩办吧!更可叹她一心要做个孝女,到头来却还是把自己的父亲也连累了。”
如意颤了一下,没有想到会至于此,不知这南柯一梦如此凄惨收场,于若薇自己可曾预料?默了一会儿,喃喃道:“陛下,你吓着妾了,那皇嗣说起来,终是妾害的……陛下若真要是这么论罪,妾日后早晚也逃不了干系,妾好怕!”
“胡说什么!你是被人陷害的,是自保!这不一样!”元齐皱着眉头说完这句,仔细回味了一下,她说得似也有几分道理,思忖了片刻,拉过她的手轻拍道:“这样吧,萃德宫胎弱,难产暴亡,怨不得别人!那于若薇,她既陷害的是你,那就交给你全权处置罢!”
“啊?”如意一脸茫然,吃不准他这究竟是何意:“陛下不是方才还说六宫事皆由贵妃娘娘做主,要按规矩办?如何这会儿又叫妾处置?再说,妾也不过是与她一样的尚宫而已,如何处置得了?”
“亏你还知道自己是尚宫?尚宫掌后宫诸事,你上任以来,每日皆在神游,可有用过一点心?”元齐反问了一句,意味深长道:“从前是贵妃主事,以后是谁还需朕说么?你方才不是哭着喊着要朕娶你么?那便从这桩事开始,拿出你当家主母的样子来!”
如意语塞,她困了这几日,早身心俱疲,外加天气酷热,好不容易脱了出来,只想着躺回屋里歇着,本没有半点兴致再去管这板上钉钉、绝无可能反复之事了。
但元齐竟有这么一说,她纵心里嫌烦觉累,毕竟是自己刚诉的衷肠,也立时驳不出话来,想想倒也罢了,何不如借此机会找到于若薇,将心中的疑惑逐个问明白。
于是应声称是:“如此,妾不敢懈怠,唯有谨遵圣命!”她觉出元齐久未见自己,此时极想要留下她在身边,再好好说几句贴心话,但终究心里装着事,又对在司正局的这几日心存怨念,还是起身屈膝一拜,执意告退而出。
出殿到廊下,小菊和梨花正在等着自己,小菊抻着脖子巴巴地望着自己,梨花却侧着身子正在与王浩私语,眼中只有一人,连如意走到近前都未曾察觉,还是王浩警醒,用拂尘轻轻提醒了她。
“没事了。”如意面无表情地轻咳了一声,来回反复打量了两眼梨花和王浩,随后告知小菊叫她先回屋中收拾一番,却独独把梨花叫走了,一起陪同先往皇城司而去。
☆、匆忙探狱访旧仇 问疑解惑终释怀
转眼间阴云密布,一早的艳阳不知哪里去了,伏天便是这般,每近晌午多爱变天,不过也好在遮了毒辣的日头,虽闷热潮湿,倒没有叫人走不出去的大暑。
梨花一路紧跟着如意,一路兴奋地问道:“尚宫怎么才洗脱了罪名,就急急地往皇城司去做什么?想来陛下定是念极了尚宫的,此时不该在御前承恩侍奉才好么?”
梨花说完嘻嘻一笑,如意听着却无比刺耳,又见着她方才那痴痴的神情,愈发心中不快,自己的伤还没好,大白天承恩侍奉这叫什么话!难道以为和她自己一样,被拘禁了几日,非但不记恨,还愈发思念了!
口上也不客气起来:“梨花,你怎就知我已脱了罪?若真如此,你又如何不晓我去皇城司作甚?死胖子在我面前一问三不知,对你倒是知无不言么?”
梨花被抢白得一愣,想来必是方才失了态,立时红了脸嘴角也耷拉了下来,忙不迭地为自己解说:“尚宫可别这么浑说,我也是心里急,吉凶未卜,想着能多向督监问些消息。”
“哦,原是我不识好人心,真是难为你了……”如意心不在焉,只淡淡地应付了她一句,也不问她套到了什么消息,心思只在那于若薇身上,一路再无多话,只急冲冲行出通极门去。
等到了皇城司狱的大门口,如意却止住了脚步,这个地方她来过,第一回是探望卢踏雪,第二回是自己身陷囹圄,这令人寒毛乍起的阴森之地满是凄惨悲苦的回忆,她再也不愿踏入了。
“梨花,这里头不好,我们还是先去找冯督监罢?”如意拉了梨花折身往后退去,找冯易要了一间干净的空屋子,置了简单的桌椅,叫人去把于若薇从狱中提到屋中来问话。
不多时,于若薇摇摇晃晃来到了如意的面前,皇城司这个地方果真是不一般,几日不见,她原先丰腴的身材竟也显出了几分瘦削来,面上的憔悴更不待说,身上倒没见什么伤,想必是没有动刑便全都招认了。
“于尚宫,请坐罢。”如意伸手指了指与自己隔桌相对的椅子,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到底是结怨的熟识之人,此情此地,难免有些浑身不自在。
于若薇却很坦然,不卑不亢,更不推让,直接上前坐了下来,自己拿过面前桌上的茶碗大口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喝了个底朝天,方才道:“多谢如意的好茶!天气热,我正渴着。”
“啊,那于尚宫再多喝些罢?”不知为何,一见了她,如意便觉莫名地落了下风,哪怕此时她已是阶下囚,而自己却手握着生杀大权,却仍是一点底气也没有,只举起茶壶打算为她再满一杯。
“不必了,一杯足矣。”于若薇推挡了一下,开怀笑道:“真没想到,往昔我御前风光无限之时,也不过是些不得圣宠的嫔御来争相讨好;如今下了死牢,竟还能有皇后娘娘亲自探监奉茶。”
“于若薇,你死到临头还敢在这胡言乱语?”如意闻言大恼,她最忌讳别人拿皇后二字来揶揄自己一个宫人,转脸嗔道:“梨花,你且出去,这般灭九族的忤逆之言听了没好处!”
“我就是要死了,讲的才是好话。”于若薇目送梨花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摇了摇头:“可惜刘司记这么忠心的使女,都会无缘无故地挨骂,看来娘娘以后也是极难伺候,幸亏我不在了,幸甚啊幸甚!”
“我不是来探你的!我没那么好心!我是想来看着你是如何死的!”如意气得一拍桌子,警告道:“还有,请于尚宫别别再乱称了,这不是好话,否则,就只当我没来过,恕不奉陪了。”
“如意啊,你说我乱称?可你还叫我于尚宫,就不是乱称了?”若薇悠然笑着,还是改了口:“不过,这是我想不明白,许多事本就是只做得,旁人做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