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尚宫,你是不是漏了些话?原籍,家世,何时入的宫,我们可都不知道呢?”章婕妤故意问道,自是不乏好事者。
如意却不以为然:“章娘子健忘了罢,娘子在潜邸时,可就与妾熟识了!”一句话便把她堵了回去。
“是啊,梁尚宫也是老人了,大家都认识,没必要多作介绍。”陆贵妃把话接了过去,想替如意圆过去。
“是,陛下驾前的红人,谁人不识呀?”施德妃却不买这个帐,立时把她的身世,当着众人的面揭了个底朝天:“梁尚宫,籍大名,前梁遗女,景平元年入宫,初为……掖庭局使女。”
如意的底细,到底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这一揭开,立时底下就有那些不明就里的嫔御,隐隐传出阵阵窃笑,无非是嘲讽她前朝余孽,出身罪女;又更兼多了一份嫉妒,觉得她必是处心积虑,一心往上爬,爬到了龙床上,才有了如今这个位置。
如意被施德妃故意摆了这一道,狠狠盯了她一眼,也不去听众人的议论,只退回原位,不作理会,轮给尚服、尚食等人拜见。
同为前梁外戚,韩淑妃心中自然不悦,但也不便发作,只向贤妃抱怨道:“姐姐,这陛下也真是的,既然宠幸了梁氏,怎么不给个正儿八经的封号,进个尚宫算什么?”
“嘘!妹妹可不要乱说。”黎贤妃压低了声音:“妹妹以为梁尚宫就是个普通的女官么?你不知道吧?她带去尚宫局的二个心腹之人,可都直接晋了司位了。”
“晋司位怎么啦?”韩敏敏不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历来不都是这样么?”
“那我问妹妹,你宫里的掌事女官,是什么位份呀?”黎延玉提示她到。
“典设啊,怎么了?”韩敏敏仍然没想出,和这有什么关系。
“你我妃嫔,宫中的掌事女官至多是典位。”黎延玉见她死活悟不出来,只得直接耳语道:“可对梁尚宫而言,陛下一时并未进封她应有的位份,并不表明以后不会;到了那时,那两个司位就是她的掌事宫女,你自己仔细想想罢?”
“你的意思,陛下是要准备,立梁尚宫为后了么?”韩敏敏瞠目结舌:“中宫将来不是应该是陆贵妃,或是施德妃么?”
“嘘!回头再说罢。”黎延玉不便再多言,只摇了摇头:“你真是什么都不明白,中宫之位,终是轮不到她们二人的,就算没有梁尚宫,也是妹妹你,才是上选。”
说罢,不再言语,只留下韩淑妃更加一脸目瞪口呆。
“众姐妹,今日,可有什么事要议的么?”陆贵妃见新晋之人,全皆见过了众人,便发问道,特意用目光指向如意,似是询问之意。
如意却转头向司宫令微微一笑,她早已与倪宫令通过了气,这样的大事,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是尚宫局操刀的,她自己开口终是不合适。
宫令会意,开口道:“娘娘,妾有一事禀告。”得到贵妃点头默许后,方向众人大声说道:“妾等初掌尚书内省,近日,于交接之机,翻检核对了宫中各处的开销账册,发觉多有不符定例的额外用度。尚宫局难辨虚实,下月起,只按份例拨银各宫各阁,余者皆暂停。”
司宫令一句言毕,众嫔御闻听皆是一愣,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料想,这六尚局刚一换人,就作出如此大的动作来,就连施德妃、韩淑妃等人的脸也一时黑了下去。
☆、施德妃挑事质疑 陆贵妃顺水邀名
“倪宫令,请问什么叫做额外的开销?”韩敏敏耐不住性子,首先问道:“陛下赐了我两只猫儿,豢养在宫中,那以后,是不是那猫儿的吃喝用度都没了?”
“淑妃娘娘莫急。”如意接口回道,倪宫令只管宣布,各宫的质疑自是得由她自己来应对:“娘娘有娘娘的俸禄,猫儿也是有猫的例钱的,这本不能混为一谈,除此二者之外,尚宫局只不再另拨开销了。”
“原是这样,那我知道了。”韩敏敏搞明白了,也便不再作声,猫的用度还是有的,只是恐怕是不够使的,看来以后自己要多贴钱了。
淑妃带头一开口,底下的嫔御也全炸了,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质问起如意:“梁尚宫,我最近心悸睡不踏实,陛下特别恩赐的药,也无处开销了么?”……“梁尚宫,我为太后祈福,供奉神仙的香油钱,也要算额外的用度么?” ……
如意心中早有准备,并不一一去答,只笼统回道:“各位娘子,且稍安勿躁,尚宫局此举并非是要为难各宫,只是裁去不必要的花销,若有必要的开支,下月之前,只管向尚宫局申报便是,核准无误,则一切照旧。”
众人闻听,稍稍安静了下来,如意见此,又话锋一转:“可若是不合规矩的,尚宫局只有请各位娘子,从份例钱里开支。”
“什么叫合规矩,什么叫不合规矩?”施德妃的声音悠悠响起,挑出了事端:“是不是都是梁尚宫,你一个人说了算呀?”
“娘娘说笑了,是非自有公断,岂是妾一人,可以乱弄权的?”如意本不想再多说此事了,只叫各宫私底下来申报。可见施德妃今日刻意处处刁难,立时又改了主意。
不如就拿这萃德殿,来给各宫做个样子罢:“譬如娘娘的宫中,每月额外的香药钱,所费甚巨,就都是不合规矩的!下月始,娘娘再要制香,这原料钱还请娘娘,自己从俸禄中填补罢?”
“放肆!”施德妃闻听,气得变了脸色:“梁如意,我制香的香药,乃是陛下亲自命六尚局,特地预备的;你坐上这尚宫的位置才几日?什么都不懂,就敢无事生非!”
“娘娘息怒!是妾疏忽了,未与尚宫交接明白。”倪宫令见此,赶紧向施德妃谢罪,又向如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提起此事了。
哼~~果然是难得的殊宠!如意心中不爽,并不理会宫令,只笑道:“娘娘息怒,确是妾疏忽了,并不知道有此事;补过既是陛下特准的,那也就再请陛下,亲自下个旨给妾罢?”
“你!你这是在怀疑我,假托陛下之名么?”施德妃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她,一扫往日的温文尔雅,怒斥道:“这般小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陛下下旨给你?”
“娘娘协理后宫,素来是六宫的表率,是最讲规矩的。”如意毫无惧色,针锋相对:“妾在娘娘面前,自然是算不得什么东西,可也只不过是秉公办事罢了。”
“梁尚宫,你太较真了!”如意身边的于若薇,忍不住替施德妃说道:“陛下确实特准娘娘制香,这我们都是知道的,况且这也不是陛下偏私,只是陛下常用的香,也都是娘娘亲手制的,自然是要特批些香药。”
“于尚宫,我也是刚从福宁宫出来的人,陛下御用的四合香,是尚功局特制的,什么时候,还要烦劳德妃娘娘亲自动手了?”如意见此二人果然事事沆瀣一气,想到往事,愈发不快,语气亦随着不善起来。
“梁尚宫在御前侍奉的时候,对陛下的寝宫,自然最熟悉不过了。”于若薇虽是柔声劝慰,却有意无意,把寝宫二字加重了语气:“可是,尚宫也别忘了,陛下每日却并不是从早到晚。都在寝宫里的,别处的用香,尚宫未必清楚罢?”
于若薇的言下之意,不乏讥讽,众人自然皆懂,不免又有隐隐的讪笑之声,从人群中发出。
如意听她这番话中有话,意有别指,不觉涨红了脸,一时气结,驳不出话来,默了半日,方回手从梨花手中拿过帐册,示给众人道:“这一回尚宫局清理虚支,别的宫中也就罢了,独独福宁宫,虚支最甚,去得也最多。”
又转向若薇:“于尚宫要不要过一下目?陛下若是有额外的用香,只怕也早不在列目之内了,若有必需,也请福宁宫一样另行申报?”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本只以为这新尚宫一上任,就故意找后宫的麻烦,克扣妃嫔的用度,未曾料想竟连皇帝的开销,都被裁去了,一时也就无人再盯着如意质疑了。
施德妃闻听,也只得作罢,毕竟如意敢这么做,若天子不允自会追责,自己无需干涉;若天子不问,那更是默许撑腰,自己更不便替后宫出这个头了。
如意见终于平息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抬眼又扫了一眼其他在座的嫔御:“各位娘子,如今朝廷,虽每年赋收颇丰,却终是入不敷出,国库空虚,陛下也忧心;后宫的用度,若不是必需的,还请各位娘子仔细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