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他折腰(40)

沈岁和把剩下的东西倒进垃圾桶,残渣倒进洗碗池。

红色的油看着恶心,他打开热水不停冲刷着,冲刷干净以后才把碗放进去,挤了洗洁精,开始洗碗。

江攸宁正好进了厨房。

“我来吧。”她说:“你把外面餐桌擦了就好。”

沈岁和手上动作没停,只是问她,“药吃了?”

“嗯。”江攸宁的手也挤进了洗碗池,不算大的空间挤了两个人进来,沈岁和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把她拢在怀里。

“那就一起洗吧。”沈岁和说。

江攸宁能感受到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

她忽然翘起了嘴角。

“江攸宁。”沈岁和忽然低声喊她的名字。

“嗯?”

“我约了一个心理咨询师。”沈岁和顿了下,才继续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江攸宁愣怔了几秒。

她手中的碗突然掉进洗碗池里,溅了她跟沈岁和一身水。

第20章 Chapter 20 我很久没为自……

江攸宁好像知道自己病了。

她自小也知道, 不能讳疾忌医。

只是——她不想去。

发自内心的抗拒。

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不要。

她头垂得更低,声音颤抖:“我能不去吗?”

“沈岁和。”她忽然转过身, 也不顾手还湿着, 紧紧地抱住沈岁和, “我不想去。”

眼泪落在他的T恤上,浸入他的肌肤,灼热滚烫。

“沈岁和。”她哭着说:“你别送我去医院。”

“不要送我去看病。”

“我会好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哽咽到嘶哑。

“我没求过你。”江攸宁说:“但这次我求求你, 你相信我, 我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不想当了跛子之后还要当神经病。”

“我会好的。”

“真的会。”

“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一句比一句声音哑, 一句比一句急切。

她的头紧靠着沈岁和的肩膀,双臂用力抱紧沈岁和,抱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的心脏。

撕裂般的疼。

安静的厨房里只容纳着她的哭声, 良久之后,沈岁和终于回抱了她。

他轻轻吻了下她的发梢, 手在她后背轻拍着, “别哭了。”

“没事的。”沈岁和温声说:“我只是有个朋友来这边开专场, 他说现在很多人都有心理疾病,我就想跟你一起去看看。”

他编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但江攸宁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既然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沈岁和在她的发梢上闻到了熟悉的薰衣草味,明明是能够令人心安的味道,他却感到了心慌。

“乖。”沈岁和的声音愈发柔和, “别哭了。”

“我们不去。”

江攸宁哽着声音说:“好。”

-

江攸宁请了一周假。

沈岁和也一周没去上班。

两个人待在家没有太多事做。

睡到自然醒,做饭吃饭洗碗看书。

困了睡觉,饿了吃, 累了看电视。

沈岁和的手机在这一周内响起的频率都极少。

生活状态特别原始,也从未有过。

这好像是两人结婚以来相处时间最多的一次。

毕竟他们没度过蜜月。

江攸宁自从那晚哭过以后便正常了很多。

虽然不上班,但每天会起来看书。

她也不怎么看文学作品,开始看沈岁和那些专业书。

他一直在做律师,所以留下的专业书比江攸宁多,江攸宁寻求过他的同意后便自己找了几本。

书房是共用的。

两张桌子。

沈岁和在左边,江攸宁在右边。

两个人在书房里也不说话,就各看各的。

有时候江攸宁看到不太懂的地方会喃喃出声,沈岁和会帮她解答。

如此专注地看专业书,江攸宁很久没有过了。

里面的案例,判刑,都让她看得热血沸腾。

大学的时候打基础,课业杂,民法、刑法、行政法、国际法都学,她各门课考得都不错,但那会儿最感兴趣的还是刑法。

后来去哥大读了一年,回来以后反倒更喜欢民法,婚姻、物权、经济,但凡涉及到金钱,人性往往更复杂。

况且,做刑事诉讼的,一般气场强,个头大,得糙。

她这体格形象,做刑事诉讼都没人找她打官司。

只是,沈岁和做民商事诉讼也在她意料之外。

周三下午,阳光正好。

江攸宁吃过饭后从书架上扫到了那本近乎全新的民法典,她心念一动便拿了下来。

刚收到的时候她心里其实不大高兴,所以便放到了书房吃灰。这会儿沈岁和把书架整理过后,她才注意到后边跟了十几本司法解释。

不知道沈岁和什么时候给补充买进来的,毕竟她当时收到的只有一本民法典。

还是当年新出的,记得年初刚出的时候朋友圈被疯狂刷屏:论学法的好处?

——律师做了半生,归来仍是大一。

时隔六年,法条有多处修改。

她们那会儿上学时都是分开学的,婚姻、经济、知识产权、民诉,因为整个民法囊括的东西太多,一个学期根本学不完,如果想要看完整的那就要另外买书看法条。

那个时候还不叫《民法典》,是《民法总则》。

江攸宁看过三四次,背过一次,很熟。

但六年没看,她以为自己忘了。

没想到再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单凭记忆还能对比出新的法条和原来有什么不一样,具体到哪一条。

她说自己忘了。

其实都还记得。

甚至在看到一半时,她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杨景谦说过的那句话——有人至死是少年。

一直看到下午六点,傍晚的红霞在天空弥散开来,橙红色的夕阳洒落在地面,温暖又耀眼,给书房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橙色光芒,

江攸宁坐在原位置上伸了个懒腰,她瞟了眼窗外,夕阳漂亮得不像话,被夕阳笼罩着的人也好看得不像话。

沈岁和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修长的手指敲在电脑键盘上,动作很快,但声音很小。他眉头微蹙,唇线紧抿,似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一下午,他坐在那里没有动过。便是专心致志如江攸宁,也还喝了一杯水,去了一趟卫生间,而沈岁和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一下午。

心无旁骛。

江攸宁托着下巴侧过脸看他。

良久之后,沈岁和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这才摘下眼镜,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刚一侧身就看到江攸宁在盯着他发呆,他不自觉勾起唇角,噙着笑温声道:“好看?”

听到声音的江攸宁:“……”

她转过身,望向窗外的夕阳,“是夕阳好看。”

“我问的就是夕阳。”沈岁和也转过了身。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并肩看夕阳缓缓下坠,一半隐匿在遥远的山脊背后,一半还悬于空中。

谁都没说话,岁月静好。

“沈岁和。”江攸宁忽然开口,“你当初为什么没去做刑诉啊?”

沈岁和愣怔了两秒,看向她的侧脸,没有什么异常,似是随意问的。他半闭着眼,在夕阳柔和的光下佯装假寐,声音慵懒又温和,“刑诉危险。”

“那你为什么做商诉?”江攸宁问。

“挣钱。”

江攸宁偏过头,和他的目光对了个猝不及防。

他眼里似有波澜壮阔,又有万丈豪情,但在瞬间皆被隐匿下去。在那一刹那,江攸宁仿佛看到了星星在他眼中坠落,光芒消逝。

“最挣钱的是非诉。”江攸宁耸了耸肩,避开了他的目光,“比如我小舅。”

“那你当初怎么不去做非诉?”沈岁和问。

江攸宁下意识回答:“我又不缺钱。”

沈岁和噙着笑,眼里含有戏谑,“好巧,我也不缺。”

江攸宁:“……”

问了很久,什么都没问到。

江攸宁忽然想到辛语评价她的那句话:你们做律师的,说话真精。

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一点儿有效信息都没透露出来。

用辛语的话说,就跟驴拉磨似的,一圈一圈又一圈,看似走了很远,其实一直在原点。

她站起身,把书阖上,“算了。不想说就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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