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季白深答应了秦勋的条件,帮他画假画来换取闫筱的自由,可她终究是做过违法生意的,警察也不会放过她。季白深站在那里,蓦然转回头,看向陆铭的方向。
陆铭已经下了车,朝他跑过来。季白深并没有躲,而是表示愿意跟他走,但要求见刘玺。他没想到的是,刘玺就坐在那辆警用商务车里。
季白深和刘玺并排坐在后座,打量着彼此。当年假画案刘玺对他很关照,后来苑景死亡案时季白深曾经是头号嫌疑人,也是刘玺从中调查帮他洗脱了嫌疑,从那以后在季白深谨小慎微的人生中,刘玺算是他比较信得过的人。
所以季白深用最简洁直接的方式,把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刘玺。
刘玺揉了揉布满皱纹的脸,说:“你说的人我知道,他叫秦勋,我也知道他手里有一批古画。”
季白深试探着说:“我愿意配合你们抓到他,追回那批古画。”
坐在驾驶座的陆铭瞄了眼季白深,又看看刘玺,极力掩饰着惊喜的神情,显然他们来找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刘玺只是点点头:“那你要有心理准备,这可不是个小案子。”
“我知道。”季白深盯着他,“但我有个条件。”
陆铭挑着眉,看向季白深。
季白深在他们俩之间扫视下,看着刘玺坚定地说:“我希望将来你们能从轻处理闫筱。当然,我会说服她配合你们后续所有的调查,交出所有的赃物。”
刘玺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想不到过去这么多年了,兜兜转转,季白深又回到原点做回那个赝品大师,而他的动机,居然还是为了苑小萌。。
“好。”他答应,随即又问,“你对秦勋的组织了解多吗?”
“不多。”
“那有个事情你需要提前知道,秦勋并不是那个黑市组织的头目,在他上面还有个大人物。”
在季白深与刘玺聊起那个大人物的同时,闫筱拿着一把长匕首,守在秦勋的车库门口。她脸上手上都带着伤,只穿了件单衣,站在冷风中,像是个守城的少侠。
她对面是倒在地上的秦勋和两个小弟。秦勋捂着手腕上的伤口,向后挪了挪,靠在一辆车上,看向闫筱的身后,露出诡异笑容。
闫筱转身,看到一个人从旁边的小巷子中稳健走出来。那人穿着件长款大衣,个子不算高,但身形健壮,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到光亮处。
他大概 50 岁上下,戴着眼镜,皮手套,脸型方正,下巴留着一点胡茬,有一种颇为儒雅的气质。闫筱眯起眼睛看过去,总觉得他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人冲闫筱浅浅笑了下,她忽然想起来了。
他就是电视中经常出现的大收藏家,美术协会副会长,全国美术圈举重轻重的人物。而且,恍惚中,闫筱突然想起了童年那场大火后,在南方潮湿闷热的福利院里,那个穿着身麻质薄西装的男人。
“杨崇生?”
闫筱看着他,颤抖着问。
第54章 「重要的是我需要她」
“杨崇生?”季白深又确定了下,“秦勋背后的人,是那个大收藏家杨崇生?”
刘玺沉着地点头:“就是他。”
季白深难以置信,略显急躁地问:“既然知道是他,你们为什么不早些行动?”
“行动?抓人吗?凭我们手里那点证据,即便抓了人,找不到画怎么办?”刘玺睨了一眼驾驶座上的陆铭,又看向季白深,“我当初成立第七组,不仅仅是为了抓贼的,是要完好无损地追回那些被窃被诈骗的艺术品的。”
陆铭看着师父,棱角分明的脸动了动。他想起当初在刑警队因为办案过程中失手重伤了嫌疑人,差点被公安队伍开除时,是刘玺把他保了下来,带到第七组。在入职的第一天,刘玺就对他说了这番话,追回遗失艺术品才是胜利的标志。
季白深自然也明白刘玺的苦心,十几年前他就知道刘玺不仅仅是个主持正义的警察,他对艺术品行业是有尊重和情感的。在那个大众对艺术品认知很匮乏的年代,只有他力排众议组建了第一个专门负责艺术品案件的行政小组。
刘玺在他们沉默的眼神中轻轻咳了一下,向后靠在车座椅背上,继续说:“何况杨崇生这不是小案子,这是一个策划了长达十几年的国宝级艺术品连环案。所涉及的画作除了最近的《孤禽图》之外,还有包括《虢国夫人图》、《鹊华秋色图》在内的四幅画。”
季白深一惊,这几幅画都是名家古画,在中国美术史上个个都是丰碑,它们当中任何一幅图的价值都是无法用数字来估量的。季白深靠着车窗,问刘玺:“确定都在杨崇生手里吗?”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查这几幅画的下落,本来我的怀疑对象是秦勋,但他没什么背景,不像有这么大本事的人。而锁定杨崇生是最近的事,”刘玺若有所思地看着季白深,“这还多亏了你。”
“我?”
“准确说,是闫筱。那天查到闫筱在监听你之后,我找人重新调查了她的背景。她是十六年前去茂平的福利院的,在那里治了病,十九岁后来到南丰,受雇于秦勋,跟着秦勋学了不少黑市手段。”
季白深微微侧着头,像是在躲避刘玺的眼神。刘玺观察着他,又说:“想必这些你都了解了,但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初把她送去茂平给她治病的就是杨崇生。我也是根据这条线索,一路回溯着调查,才知道闫筱就是苑小萌。杨崇生把苑小萌藏起来,长大后又交给秦勋,一直控制在自己手里。结合这些关系,我才敢判断他就是幕后的大人物。”
季白深极力克制着震惊,却仍控制不住情绪,急急地问:“他怎么做到的?他怎么把小萌带走的?”
“你应该还记得,杨崇生当年就跟苑景关系密切,熟悉苑小萌也是正常的。我的推断是,他在那场火灾当天就带走了苑小萌,之后帮她改了身份,变成闫筱。”
“所以现场那具尸体是他做的障眼法……”
“对,尸体是假的。后来苑景的妹妹苑芳去验尸的时候我记得,那孩子的面部已经烧焦了。”
“那他就是事先筹划好的,”季白深声音有些抖,“难道那场大火不是意外?”
“这个也只是怀疑,从当年的证据来看,暂时还没办法确定。”刘玺严谨地回答。
季白深觉得眼睛一阵嗡嗡的疼,他紧皱着眉,忍着疼痛低沉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刘玺没有回答,而是霍然抬头,用一种堪称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季白深。
车里光线偏暗,也有股若有若无的烟味,季白深迎着刘玺复杂的目光,一阵莫名的眩晕后,恍然想起那天在秦勋办公室里他说的话。他说,“我们的目标一直是你啊,季老师。”
季白深突然明白了,秦勋口中的“一直”指的不是在他和闫筱重逢之后,而是持续了十几年。他们精心布了十几年的局,就是为了如今逼得季白深别无选择。
闫筱对他们来说,只是一颗棋子。一颗抱着侥幸心理留下来的,意图在关键时刻能够制衡季白深的棋子。
他们利用闫筱对季白深的爱与恨,多年来苦心培养训练她,让她回到他身边,并策划一场早已被看穿了的猫鼠游戏。他们俩之间所有的恩怨纠葛和缠绵共生,都在杨崇生的意料之内。
季白深把车窗降下一条小缝,大口吸着冷气,麻痹了眼睛的疼痛,他理了理思路,问刘玺:“他们现在找我画假画,不出意外的话是为了销赃,你们清楚他的整个计划吗?”
“我们只查到杨崇生最近跟意大利那边的艺术品黑市来往频繁,猜测他可能要把这几幅画脱手。我们必须在这之前阻止他,决不能让画流到海外去。”刘玺坐起来,认真看着季白深,“当然,这些你先不用管,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找出杨崇生把画藏在哪里,然后想办法告诉我们。”
季白深垂下头,窗外冷风微微吹乱他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很颓废。他顿在那片刻,点点头,又简单问了几个关于这次行动的问题,陆铭一一回答了他。然后季白深转身,准备下车。
“季白深等一下,”刘玺突然喊住他,却没有马上说话。经过一段尴尬的沉默后,他才试探着问出一直怀疑的问题,“十几年前,你也认识杨崇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