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一事已经解释清楚,那就继续说清楚两年前那件事。阮姑娘既然说自己忘记了,那想来不论我接下来问什么,阮姑娘都只能说一句不记得。可我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那日我为父母去万佛寺祈福,于后山之中遇见一重伤男子。我给他服下一颗固心丹,回去找小沙弥来救人,不想回来后便不见人影。后来见到信王,我才知自己所救何人。
“我还记得那日信王身上满是伤痕,其中最严重的的便是左胸处的刀痕,其次是右膝上的剑伤。我也记得,那日我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纱裙,裙角染了血。我就将它一直压在箱底。回去后我将此事大概说与当时的妹妹的听,不想她就记在了心上,还敢冒认。我更想不到,信王竟然相信了。”
宋虞慢慢道出当年的事。
她的神色始终平静,仿佛并不气愤阮怜冒认一事。
江景烨心绪波动,他发现他厌恶看到宋虞这副平静的样子,他宁愿自己看到的是她在愤怒。
“宋姑娘如今也是言语,如何让本王相信你不在说谎?”
宋虞淡淡看了他一眼,“信王若不信,可以去寻当年的小沙弥,问问她当初裙角染血去找人救人的姑娘是谁。当初的纱裙不好随意扔掉,我也一直留着。只是到底是女儿家的私物。若是王爷听了小沙弥的话仍旧不愿相信,那便算了。”
阮怜还跪在地上,似乎已经无力起来。
宋虞看着她,慢慢道:“阮姑娘,希望你以后不要在用姐姐这样的称呼。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也不是你的姐姐。你这样称呼,只会让我想起走失在外的妹妹,会觉得恶心。”
宋虞说完,不在乎阮怜有何反应。她连江景烨是什么反应都不在乎。
她侧身看向谢辞,低声道谢:“多谢殿下刚刚帮我制住白马。今日事多,改日定当言谢。”
宋虞对着谢辞时,面色明显柔和下来。
江景烨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看着宋虞回到自己营帐,才命人拉起阮怜。
阮怜像是失去了生气一般,一路跟着江景烨回到营帐里。
下人全部退了下去,江景烨看着像一潭烂泥一样的阮怜,只觉得满心戾气。
“当初在外面偷听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你竟然敢欺瞒本王!”
两年前,江景烨回京之时受到刺客伏击,重伤之下逃到了万佛寺的后山便昏了过去。
昏迷之中,他感觉到有人给他喂了药丸。那姑娘临走之际,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鹅黄色的裙角。
裙角染着他的血,他力竭,很快又昏了过去。
后来杨峰带人寻来,因他重伤,不便回京,暂时住在万佛寺几天,也躲避那些人的查探。
后来他病愈之后曾派人去暗中探问,可是时过境迁,当初宋虞来此用得也是化名,小沙弥只能大概描绘出那姑娘的模样。
彼时他身边只有一方女子遗留下来的梅花锦帕,后来偶然之下听得阮怜和丫鬟的对话,几番试探之下才确信阮怜就是当初那个姑娘。
江景烨从未想过,他竟被一个女子骗了。
他放着武安侯府的嫡女不管,竟护住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阮怜躺在地上,抬头看向江景烨,看见他眼中的懊悔,忽然笑了起来,“是啊,我是骗了你,可你不也是情愿相信吗?我当初还是武安侯府的四姑娘,你得知那方帕子是我的,应当十分高兴吧。能娶武安侯府的姑娘,该是何等的好事?所以当我失去一切时,你就毫不留情抛下我,娶了方绾思。江景烨,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阮怜声嘶力竭地吼着,泪珠滑落,可再无人帮她拭泪。
江景烨猛地掐住她的喉咙,阮怜挣扎着,看着往日温情的心上人如今一副要她死的模样。
当初万佛寺中,她听了宋虞的话,想过那人会不会还在寺中。
她跟着大夫往里走,不想真的摸索到了江景烨的住处,听着他们在里面的对话,意识到宋虞救了何等人物。
后来她险些被人发现,艰难躲过那些人的查探。
那日过后,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江景烨成为自己掌心之物。
可她终究高看了自己。
“江景烨,你娶不到宋虞的,别妄想了。”
阮怜终究是了解江景烨的,她总是能精准地踩到江景烨的痛处。
她放弃挣扎,任由呼吸被剥夺。
江景烨一把将她甩了出去,阮怜捂着自己脖子艰难地呼吸。
江景烨像是看一块破布一样看着阮怜,“你想死,还没那么容易。杨峰!”
“王爷。”
“将她送回京城,关到地牢里。”
阮怜听到“地牢”两个字,终于露出害怕的神情。
她膝行着过去想要抓住江景烨的衣角,却被人拦住去路。
她甚至连一声求饶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人打晕拖了出去。
杨峰安排好一切再次回到营帐。
江景烨依然站在原地,他手中拿着一方梅花帕。帕子上绣着几朵盛放的梅花,有一半被污血沾染。
江景烨摩挲着那几朵梅花,忽然开口:“去将玉牌取来。”
杨峰一怔,没有多问,转身退下。
江景烨看着手中的帕子,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他会娶到宋虞的,不管是用什么法子。
——
阮怜的事闹得众人皆知。
顾燕燕在宋虞耳边好生骂了江景烨和阮怜一番,才算解气。
她看着宋虞不大有波动的样子,反倒好奇道:“阿虞,你不生气吗?”
宋虞悠悠地翻了一页书册,“没有必要为不值得的人和事生气。比起说这个,我更好奇钟鹤和你的事。昨夜听说你将钟鹤送你的白狐皮送还给他了?”
顾燕燕坦然地点点头,“我不想收他的东西。我若想要,让大哥给我猎一张就是,何必承他的情。”
宋虞合上书页,看着顾燕燕,笑道:“燕燕,你真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好啦,别说我的事了。”顾燕燕将话题岔开,想要劝宋虞出去。
宋虞懒散地坐着不肯动,昨夜的困意又悄悄袭来上来。
顾燕燕见她实在困得厉害,也不忍心了,干脆利落地转身出去。
宋虞这一觉毫不意外地睡到了午后。
她起身出去时,看着天边的晚霞忽然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昏黄的傍晚,宋虞刚刚往前走几步,忽然看到一匹雪白的马儿。
马儿不安静地踏着蹄子,邬潭守在旁边。
他见宋虞出来,几步走到宋虞身前,笑道:“宋姑娘,殿下在昨日的地方等您。”
昨日的地方,是那个“无人之处”。
宋虞看了看雪白的马儿,她上前摸了摸白马的头。白马并不排斥她的接触,看得出来很温顺。
宋虞刚刚睡醒,正想松动一下。
她翻身上马,驾马就往猎场而去。
正值傍晚,猎场人依然不少。
宋虞一身红衣驾马而去,不少人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江景烨停在远处,看着马上的红衣女子,握紧手中的玉牌,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宋虞凭着记忆走到昨日的地方,远远看去就见谢辞正站在那里等她。
他一身锦蓝的衣袍,玉带束腰,身姿挺拔,让人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宋虞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弯唇笑道:“殿下,我来了。”
谢辞轻应一声,走过去将她身后的马儿拴在树上。
宋虞看着他的举动,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他尚未想清楚,只见谢辞翻身上马,朝她伸手,“阿虞,上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可以自己骑马。”宋虞看了看自己白马,转身欲解开绳子。
她刚走一步,腰上一紧,谢辞直接拦腰将她抱上了马。
宋虞坐在他前面,被他拥在怀里,“殿下怎么这么不讲理?”
“我连阿虞闺房都敢闯,如今不讲理不正常吗?”
宋虞被气笑,她还没得及说什么,谢辞一拉缰绳。
白马往前奔跑,两侧的景色迅速变换。
秋日凉爽的晚风吹在脸上,仿佛能吹走人身上的无尽燥意。
白马越走越深,最终停在一处密林前。
宋虞一眼看到林中的景象。
最前面的藤枝攀沿向上,缠成一道花门。
傍晚烟粉色的晚霞透过树梢间洒下,粉色和蓝色的花朵攀沿着古木盛放。地上散落着刚刚落下的花朵,风一吹,花瓣随风起舞,仿佛落了一场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