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响起一道道音爆声,众多黑色身影倒飞而出。
面沉似水的老翁,紧紧盯着重新玉立在白衣书生身前的红衣女子,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姑娘是做好打算,想独吞了?”
“哦?”殷红袖显得十分漫不经心,“我答应与你联手了吗?你想的是不是太多。”
起落不过瞬间,白衣书生却觉得极为漫长,乍然逃出生天,浑身上下都冒出一身冷汗。
虽暂且不知陌生姑娘是敌是友,但此刻被救下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于是,敛容上前,行礼道谢:“在下任言渊,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殷红袖暗中长舒了一口气,却紧紧盯着作揖垂首尚未起身的书生。
生怕这个唯一知晓师父行踪的人消失不见。
任言渊直起身后,忽然说道:“姑娘可认得此物?”说话间,从贴身处掏出一支碧绿莹润的竹簪,形制简单,除了雕刻成祥云纹样,再无其他特殊之处。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普普通通的竹簪,却让众多黑衣人神色大骇,竟是将地上横躺着的同伴弃之不顾,顷刻间纷纷从门窗掠出,逃得比偷鸡不成的黄鼠狼还快。
这一幕,实在匪夷所思。
任言渊怔怔地看着手中之物,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根小小竹簪竟然可以将追杀多日的杀手吓得如丧家之犬四散奔逃。
殷红袖淡道:“站我身后。”
外人太多,得把麻烦快点解决个干净。
她将视线放在场中面露惊疑之色却不肯离去的老翁与青年,利落道:“二位,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如果没有,就把命留下吧。”
夜色渐深,雨势转急。
春雨来时不知不觉,闻得见看不着,渐渐又滂沱起来。
客栈中又多了两具尸体,正是老翁与竹篓青年,死去不久尚有一丝温热。
任言渊从客栈厨房找到一些干柴,手脚利落生了一个火塘,又收拾出一片干净的地方,从楼上客房找出一些棉被铺在旁边,搬动此前负伤的少年躺下休息。
最后向一旁坐着的红衣女子问道:“姑娘饿吗?厨房还有一些吃食,若你饿了,在下去帮你煮碗面?”
殷红袖摇了摇头,有些迫不及待道:“我不饿,但有话要问你。”
听闻此言,任言渊很是顺从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双手平放在两膝上,很像刚入私塾念书的乖学生。
殷红袖往日相处都是些调皮捣蛋的师弟妹们,突然碰见一个正经读书人倒有些无所适从,“你不用如此紧张,坠云令在你身上,你便是我云娥一门信任的朋友。”
见任言渊神色间放松下来,接着凝重道:“几日前,你是否见过一位黄衫女子,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左眼旁还有一颗泪痣?”
任言渊沉吟片刻,否认道:“未曾见过。”
殷红袖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什么?!?!”
第2章 不太平 我需要知道此事所有的来龙去脉……
怎么可能?
暗部查出的情报极少出错,有人能从师父手中夺走师门信物这种事,听起来就匪夷所思。
所以殷红袖换了一种问法,“如若你未见过我师父,那你手中的簪子又从何而来?”
“此物是你师父的?”
任言渊吃了一惊,又答道:“当时我正独自在房中休息,到了半夜突然被一声异响惊醒,睁眼便看见这支竹簪带着一封信钉在床檐上。”
说着,便从随身行囊中找出一张泛黄的纸来。
殷红袖接过,十分专注地看了,心里既惊讶又茫然。
据信中所言,是师父受人所托,特来护送一程,不过时间紧迫,另有要事得先走一步。又交代任言渊一行人可凭此簪速去五百里外的云来客栈等候,届时将有他人接应。
这信的确是师父所写,字迹做不得假,更有师父用独门真气切断了纸张一角为证。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推断师父并未遇到难以解决的险境,至少在写下这封信时是安全无虞的。随后,心底又荡起一丝疑虑。
受人所托?
此人又是何人?以她殷红袖对师父的了解,从未见师父提起过云蜀两州有劳什子故友。按师父老人家的话就是,仰我鼻息的门派世家不过尔尔,没兴趣结交。
此外,任言渊依言来到此处,为什么?堂堂探花郎会毫无戒心,会相信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神秘人?
殷红袖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
任言渊苦笑道:“刚开始,我也有些半信半疑。不过第二日一早,待我们踏出驿站大门的那一刻就由不得我们不信。”
正值初春,还有些苦寒。
留在外头值夜的驿卒已尸首分离,头在马厩的草料篮中,可身子还坐在端坐在门槛上并未倒下,自断口处溢出的血液混合着春露冻成薄冰。乍一看,就像是被一片冰横削了脑袋。
而在驿卒的正前方,躺着一片陌生黑衣人的尸首。
这一幕对读了二十多年圣贤书的任言渊,冲击不可谓不大,好在为官已有数年,稳得住心神。
而紧随其后,就是无休止的追杀。
连续几日,任言渊忽然有些明白了,从他离开瞿县开始,也许危险就一直如影随形跟在一旁。只不过当时有赠簪的神秘人隐在暗处,才让他们这行人一路安稳。
“我当时觉得既然如此,为何不豪赌一把。”
殷红袖听到此处,非但没有解开心中疑云,反倒更加迷茫。她思量半晌,沉声道:“我需要知道此事所有的来龙去脉。”
“半月前,恰好是我准备启程回京述职的日子,一大早就去了县衙跟几位同僚告别。”
任言渊理了理心绪,思索道:“未过晌午,县衙外突然来了一传令兵,说是郑将军即将在瞿县三十余里处安营,让我出城去见他一面。”
“哪个郑将军?”
殷红袖出言打断,转瞬又满脸不可思议,“死的是郑怀仙?”
也难怪她诧异,荥阳郑家作为当年高祖开国扶龙的功臣之一,百年来深受皇家信任。郑家执掌西南守军已有百年,这一代最出众的就是嫡长子,时任辅国大将军的郑怀仙了。
这样的人物不声不响死在了瞿县么?
郑怀仙一死,边境必然生乱。
殷红袖示意任言渊继续往下说。
“用完午膳,我便一人出了城。到了军营,竟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主帐。郑将军似乎一直在等着我,寒暄几句后,忽然极为郑重对我说道,有件事万分紧急却无人托付,思来想去,唯有同朝为官的我可以胜任。随后就将一封家书递交于我,说是此信极为重要,让我假借回京述职,秘密交予当今的郑家家主。”
说到这里,任言渊眉头紧锁,苦笑道:“我不过一介书生,又无深厚背景。谨慎行事自是没错,我正想婉言拒绝。郑将军却直言自己自京城领兵赴任边疆,早已蛊毒深种,命不久矣,唯独放不下边境百姓的安危。无奈之下,我答应了他的请求。见我允诺,郑将军又说路途迢迢,怕我行路遇险,就让侄儿郑思淼和几位军中精兵护我一程。”
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少年侍卫,介绍道:“这便是郑将军的亲侄,郑思淼了。”
殷红袖顺着望了过去,发现刚刚并未细看,这会儿才发现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目疏阔,看着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本想休整一日再出发,郑将军却说正值春分,早日动身还可赶上清明回家祭祖,不若即刻启程。我细想也有道理,反正孑然一身,便与郑思淼出了军营一路北上。直到两日后,郑将军死去的消息传来。”
伴随着话音而落的,还有夜空中乍响的绵密春雷。
这么说,郑怀仙的蛊毒是在京中被下的么?下蛊毒的人又是谁?
辅国大将军一职位高权重,独掌西南一军虎符,上京盯着这位子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此次事件中还有两个疑点未明。
其一,如果单纯只是送一份书信,为何不让传信兵送回上京?再不济,也有亲侄在军中随行,为何不将家书交由侄子,还需要用回京述职这样的借口呢?
只怕这信不单单是家书罢了。
其二,广平高祖起于草莽,当年就有众多江湖游侠投身军伍,就如荥阳郑家一样。所以,朝堂与江湖关系向来紧密。那么,江湖之中对任言渊发布悬赏令的人又是何人,能有殷实的家底支撑起高额赏金,难不成是朝堂人假借江湖名义么?黄金三千两足够让江湖上的武林好手趋之若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