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记得谢过公主”。
“哦哦”清少像是才从升官发财的白日梦中被拉出来,内官见清少答应了便转身一掀衣服下摆,出门而去。清少见内官走远才敢再继续思考,平成公主这都多少天没在宫里了。
不过能这么快就混到六品司籍,清少心里还是有着满满的成就感,即使自己还没换上新的官服,走在路上宫人也不自觉的恭敬几分。等哪天一定让王可成好好看看,自己还是挺厉害的。
只是这一连几天清少都没能闲下来去台狱,突厥的阿莫颉利已经统一了部族当上可汗,不日就要进京朝拜。朝拜使团中有突厥贵族的妻女,故而鸿胪寺有诸多吃穿用度的事要找杨世怡对接,杨世怡若是忙不过来,自然是要多多麻烦清少的。
亭台楼阁渐渐挂起灯火,宣和殿中远远传出异域的琵琶,俄而有杯盘落地的声音,待守在外面的内官刚欲从门缝里一窥究竟,门里便传出君王狂放不羁的笑声。于是鼓乐再奏,曲调急而不乱。
清少如今升了职位也搬了宿舍,与杨世怡住隔壁屋。但杨世怡总归是有夫君的,一下班片刻也不愿意多留,屏退了服侍二人的一名宫女,整个院子如今空空荡荡只有清少一人。
清少简单的吃了些饭便吹了灯躺下,或许是宫里的工作实在繁杂,清少累的有些过头,身体沉沉的躺在床上,却不论如何也睡不着,就这样翻来覆去,觉得背也疼腰也疼,最后越来越烦躁。
要是能有个人能陪自己聊个天就好了,然后清少就开始想到在珮园的时候若是晚上入睡晚,王可成就和自己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聊天,然后搂搂抱抱一番。这么久没去台狱了,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吃的怎么样。这皇帝不理朝政,所以王可成的事一直耽搁着,也不知是喜是忧。想了半天,清少还是起身穿起衣服,准备先去膳房摸点吃的。
台狱中,王可成与高存绪每日实在无事,只能吃了饭便睡下,以此消磨又冷又长的黑夜。正当二人睡得有些恍惚时,穿着夜行衣的刺客一刀斩断栏杆上的锁,这一声响,惊得二人坐起。
王可成见这刺客一冲而来,不禁大叫一声,挪着屁股向后撤。即便如此,王可成胸口还是被划了一刀,白色的衣服被划开,破烂的布料上沾了些血渍。
高存绪摔碎了手边的碗,用瓷片为暗器,准准的将瓷片甩入刺客咽喉,好在二人每天都是隔着铁栏杆还挨在一起睡的,不然高存绪这一击怕是不能有如此力道。
“来人啊,快来人!”高存绪扒着铁栏杆喊着,只可惜喊了两嗓子,外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王可成被吓的不轻,整个人瘫在地上,一手颤颤巍巍捂着胸口,身上全是失血后吓出的冷汗,整个人有种人之将死的晕厥感。
清少才进台狱就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原先挂着笑的脸瞬间一僵。只见三个狱卒围着桌子仰着趴着,口吐白沫,一个狱卒倒在地上像是被人砍死的,浑身是血。深入监狱的门敞开着,清少顾不上害怕,捡起死人身边的刀就往监狱里跑。
“王可成!”清少见这牢笼里横着两个身体,一个显然是杀手的。而王可成整个人都僵硬的躺在地上,手捂着口子。清少难以置信他就这么死了,悲痛的眼眶有几滴泪,却又像是噎着哭不出。
清少碰到王可成冰凉的手,像是不知所措。王可成身体沉沉的像是脱干了水份,感觉到有双温热的手摸着自己,于是虚弱地抬起眼皮,张了张口半天才说:”清少”。
清少发现王可成动了,立刻从悲痛呆滞出来,这才想起来赶紧解开王可成的衣服查看伤口。
“清少,我可能就要、就要......”
还不等王可成说完话,清少便使劲拍了下王可成的大腿,“你给我起来”。一说完清少自己就哭了,像是把刚刚憋住的伤感一下都发泄出来一样,这个王可成真是吓死自己了,虽然是被刀切了,可这伤口显然不致命,长归长,可这样刀口上端冒了几滴血。至于王可成身上的血,怕是杀手刀上沾的狱卒的血。
王可成还是不怎么动弹,就等着自己血流光了然后慢慢死掉。直到高存绪从栏杆使劲伸手拽了拽,“我说王可成,你这点皮肉伤要是能死人,那我高存绪都死了八百次了”。
“好了快起来”,王可成上半身被清少硬生生拉起来,这才低了低头看自己的胸口。感情刚刚是自己吓自己,差点没把自己吓死,自己也是去过战场的,胸口前这伤还是能忍的。
王可成半屈着腿,驼着背,坐在地上,任由清少像哄孩子一样搓了搓自己的后背。然后像是反应慢了半拍一样,突然跪起身抱住身边的人,“清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王可成太委屈了,坐个牢都能被暗杀。
清少毕竟见身边还躺着个真的死了的,心里膈应,就算要抱抱也得换个地儿嘛,于是赶紧推了推王可成。“好了,这地上还有一个呢,也不嫌膈应”。
王可成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冷静下来。他也不怕死人,一个劲浑身上下摸这具尸体,然后又将手伸进这死人的衣服里。清少撇着嘴不说话,她知道王可成在找证据,可还是忍不住觉得膈应。王可成果然从这衣服里摸出一块牌子,是恒王府的人。
“这不是......”高存绪像是要把头从栏杆里伸过来一样,“你怎么会招惹上他?”
王可成心里自然明白怎么回事,还不是一年前因为荆州一事与恒王结下的梁子。
在安静的牢房中,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号角。高存绪念到:“不好,出大事了”。只有高存绪清楚,这是角楼上守卫士兵的信号,可这号声如此短促,怕是士兵刚准备发信号就被人射杀了。
“夫人,麻烦递一下刀”。
清少想也没想就把杀手的那把刀递给高存绪,高存绪接过刀,一刀斩断了牢笼的锁。
“你要干什么?”
“护驾”。
“等等我也去”,王可成似乎也反应过来,赶紧从地上爬起,见高存绪只穿了件里衣,赶紧又从自己柜子上随手抓了两件衣服。扔给高存绪一件,自己边往外走边穿衣服。
清少伸出手本想叫住王可成,可还是没出声。
王可成前脚刚踏出去,又赶紧扯回身子,蹲回清少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说:“事关重大,你就在这儿待着,等我回来,外面危险”。
清少见王可成很着急的样子,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了。待王可成急匆匆走后,清少心里多了一层厚重的失落感,自己多想告诉他“我们趁乱走吧”,宫变之后必定死伤无数,万一改朝换代了,更是没有人顾得上两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可他呢,多多少少都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如今自身难保了还要顾着君主。清少从来不管别人如何瞧不起自己,只希望王可成能把自己摆在最重要的位置,可如今看来,自己与皇帝相比,王可成可能还是觉得皇帝更重要一些,这大概就是男人的理智与家国情怀吧。
失踪已久的徐敬宗率领三千人马从皇城东侧的望仙门攻入。守夜士兵显然是被宫里的人买通的买通,支开的支开,竟任由大批兵马轻而易举地踏入了皇城。
荆州刺史兵马攻入北侧玄武门,叛军队伍中还夹杂着突厥人。这一路兵马踏入宫门后,遭到巡逻羽林卫的拼死抵抗。而荆州刺史身侧的突厥人三两下斩杀了迎面而来的羽林卫将军,顷刻间羽林卫三十余人全部倒地,叛军深入宫内,开始放火烧宫,肆意砍杀宫人。
王可成前脚走,清少本是想苟在台狱的角落里等待事情平息,可转念一想鸿都殿怕是还有修书的大学士,还有拟写奏折的朝臣,清少每看到他们为争一方救济不惜得罪八方就很是感动,他们甚至贴上自己的俸禄帮助南方遇水患的灾民,他们伸手提笔间露出的里衣袖口都已破烂。清少打心里敬重他们,他们若是死了,那百姓谁来顾。况且鸿都殿还有随侍的宫人女官,董女史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需要她来接济......
清少狠狠心,从台狱捡了把刀。自己从小就怂,不如这次玩点刺激的,无非就是一死。况且叛军攻入断不会从离鸿都殿最近的丹凤门攻入,但愿回鸿都殿的路上还没有叛军。清少这一刻也有那么点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