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母说:“你们在蜀山学艺,可辛苦么?”
林钏说:“还好。长老对我们都很好。孟师兄的五行术法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很得掌门师尊的喜爱。”
孟母听她夸自己的儿子,也很高兴。她说:“我听说林姑娘的剑法很好,是这届弟子中的第一名,着实很优秀。”
林钏谦虚道:“侥幸而已,都是师兄弟们让我。”
孟母慈爱地看着她,说:“你肯踏实下苦功,又不骄不躁,实在是个很好的孩子。伯母很喜欢你,希望以后能经常见到你。”
林钏感觉这话里别有深意,一时间没有回答。
孟母又说:“你们学艺已经圆满了,如今年纪长成,该考虑进一步的事了。伯母一直想,什么时候怀昔能成家立业,安顿下来,我就放心了。”
林钏有点不好的预感,怕她把话说的太直接,自己没办法回应。
还好孟母没有直接挑明。她见林钏垂着眼不说话,知道小女孩儿不好意思,便没有为难她。
她从手上褪下一只白玉镯子,递给林钏说:“伯母看你手腕漂亮,这镯子很适合你,戴着吧。”
孟夫人送首饰给她,自然不是寻常的意思。林钏不敢收,连忙推了回去,说:“使不得。我平时打打杀杀惯了的,戴上这精致首饰,两三天就碰坏了。”
孟母便笑了,说:“那就少做些危险的事。伯母就希望你平平安安、漂漂亮亮的。要是能跟其它女孩子一样,待在闺阁里,那就再安稳不过。”
林钏知道孟母是一片好心,只是自己的性情受不得拘束,实在难以接受她的心意。她刚学成了艺,还没在江湖上走一遭,怎么能就这么被关进笼子里?
孟母拉过她的手,把镯子给她戴上了。她的动作很温柔,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般。林钏虽然有些感动,低头看着镯子,又好像戴上了一个精美的枷锁,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孟母说:“这里的风景很好,等你身体好一些时,让怀昔带着你在附近逛一逛。”
林钏嗯了一声,孟母便起身道:“你好好休息,伯母先走了。”
孟夫人走了,青鸾从隔间过来,小声说:“小姐,孟师兄的母亲,好像挺喜欢你的。”
林钏本来还装头疼,这回是真的头疼起来了。她倒在床上说:“那是她的事,跟我没关系。”
青鸾小声道:“可我觉得孟师兄和他娘,都挺好的……你觉得呢?”
林钏心乱如麻,说:“你让我安静会儿吧。”
她说着翻身朝里,拿被子兜住头,逃避似的闭了眼。
画舫慢慢行驶在洞庭湖上,远处山色倒映在湖水中,水波荡漾。
画舫停在一簇荷花旁边,湛如水趴在船舷上,伸出手想摘远处一朵粉色的莲花,可怎么也够不着。唐裁玉说:“我来。”
他袖中闪出一根爪钩,瞄准了花茎一抓,登时折断拉了回来。
他把花儿递给湛如水。湛如水便笑了,说:“你的机关好灵活。”
孟怀昔坐在船的另外一头,离那两人远远的,一脸冷漠。他本想请心上人来游湖,却没想到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孟怀昔打了个响指,指尖上冒出个小火球,随即熄灭了。
他心里也像有一团小火苗在烧,灼得他焦虑不安。他向来冷静自持,然而一遇到跟林钏有关的事,就变得患得患失,甚至不顾风度。
湛如水难得笑靥如花,唐裁玉低头看着她,觉得能满足她的心愿,便比什么都开心。
自己本来就形单影只,身边的两个人还在有说有笑,让孟怀昔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他躺在船尾,抬头看着天,慢慢地想关于她的事。
她喜欢练剑,对事情很专注。他喜欢她的眼神,有点冷淡,又很聪明。他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但她总是跟自己保持着距离。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更靠近她一些。他虽然会算天机,却猜不透女孩子的心思。
在湖上泊了一个时辰,唐裁玉摘了一只早熟的莲蓬,剥出莲子来给湛如水,还嘱咐道:“把芯挑出来,要不然太苦了。”
湛如水吃了一颗,又递给唐裁玉一颗,说:“挺鲜的,你也尝尝。”
孟怀昔已经麻木了,对他们置若罔闻。他叫人摘了几支荷花,花都是含苞待放的,拿回去插瓶能养一阵子。
天色渐渐阴沉起来,头上聚起了乌云。船工说:“要下雨了,公子,回去吗?”
孟怀昔说:“回去吧。”
画舫靠岸时,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上了岸,湛如水撑开伞,唐裁玉一头钻了进去。湛如水扭头看他,说:“你干嘛?”
唐裁玉说:“我没带伞,你送我回去嘛。”
湛如水撅了一下嘴,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看在他帮自己摘花的份上便不揭穿他了。可惜孟怀昔今天心情不好,见不得别人成双成对,说:“我的伞大,我送你。”
唐裁玉不爽地看着孟怀昔,孟怀昔一脸冷漠地朝他递出伞,示意他快过来。湛如水噗嗤一声笑了,说:“那我先走了。”
她说着打着伞走了。雨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唐裁玉不得不跟孟怀昔挤在一起,拿肩膀撞了他一记,催促道:“走啊?”
孟怀昔的肩膀湿了半边,忽然改了主意,无情地说:“船上还有伞,你去拿一把,自己走吧。”
唐裁玉简直要被他气死,说:“你故意的?”
孟怀昔没否认,冷淡地摆了摆手,全然不管唐裁玉的心情如何,自个儿先离开了。
拆完了就扔,这人真是无情的令人发指。唐裁玉开始咬后槽牙了。
孟怀昔揣着心事,没把别人放在心上。他撑着一柄藕荷色的油纸伞,低头看手里拿着的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客房这边来了。
他走到门廊下,收起了伞,雨水从伞尖上滴答下来。
隔着屋角,他听见几个仆人正在闲聊。一人说:“主母上午去给林小姐送冰,听说那位姑娘的家世不错。主母待她这么上心,说不定已经相中了她做儿媳妇了。”
另一人说:“我看那林姑娘举止挺端庄的,配得上咱们公子。”
又一人笑了,说:“配不配得上,用得着咱们来衡量么。管谁是将来的主子呢,咱们把本分做好就行了。”
孟怀昔心里咯噔一下,家中的仆人都这么说了,林钏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他有些懊恼,那些话应该自己亲口跟她说,而不是绕了这么多弯子,以这种方式让她感觉到。
他虽然有意让母亲看看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却不想给她压力。今天早晨她说生病了,不肯露面,应当就是恼了自己。母亲又去问长问短,肯定让她更不开心。
孟怀昔走过来,仆人看见了他,不敢胡乱说话,行了礼就都走了。
他走到林钏的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说:“林师妹,我带了些花给你。”
林钏隔着门扇看见了他的身影,却不开门。她说:“不用了。”
外头还下着大雨,孟怀昔的衣袖有些湿了,身上有点冷。他不想再回避下去,干脆说:“我知道最近我自做主张,给你造成了压力。其实这些事情,我应该早跟你说,征求你的同意……但是我很怕你拒绝我。”
林钏一时间没说话。她确实生他的气,却也能明白他的心情。
若是喜欢一个人,对方的态度又不明确,自己肯定不敢贸然告白。但是喜欢的心情又藏不住,总想让亲人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很重要。
孟怀昔踌躇了一下,终于鼓足了勇气,说:“你开一下门,我有句话想当面跟你说。”
林钏知道,若是开了门,他必定要跟自己表白。她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办,背过身去说:“我现在不想听,你回去吧。”
孟怀昔明白了她拒绝的意思,心有些凉。安静了片刻,他说:“那好,我把花放在门前了。”
林钏等了片刻,见他走远了,这才打开门。风带着雨腥气扑面而来,林钏打了个寒战,没想到这时节的雨还会这样冷。
几株莲花苞放在门前,嫩生生的,很惹人怜爱。林钏捡起了花,回屋坐了片刻。花上的雨水沾在了她的身上,她感觉不到,只是听着雨声出神。
若不是经历过前世,孟怀昔对她这么体贴,她说不定已经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