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闺阁一盏茶的工夫,也没有脂粉香风,更没有投怀送抱,只有冷冰冰的美人柳畔畔隔桌相望。就在洛无双怀疑自己拍来个假美人时,窗外忽然飞来一只翠鸟,柳畔畔终于动了,她看着翠鸟脸色煞白,当即翻窗就要走。
洛无双眼明手快,抓着柳畔畔的肩胛骨,把人拉到屋子里,怒道:“你们是玩仙人跳?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
她死死拽着人就不松手,大喝:“小爷可是花了钱的,虽然不用你真伺候,但也不能这么敷衍吧……”
那花魁面色痛苦,直呼:“您身份尊贵,着实不是奴等凡夫俗子可以招惹的,您还是别作践自己了。”
洛无双觉得好笑。
什么时候自己的威名已经连青楼头牌都知道了?
她盯着柳畔畔那张妖冶的脸,好似要同意了,忽而面色一冷:“不行。”
迷迭软香竟然对洛无双不起丝毫作用!
柳畔畔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之色,瞬间变了张脸,阴狠起来,勾起凌厉的指甲朝洛无双胸前袭去。
还好洛无双有所防备,没能让对方得逞,抬手反击,只听得刺啦一声,柳畔畔身上的丝绸舞衣裂成两半,就连原本为闺中情趣准备的抹胸都跟着遭殃,显然此刻的柳畔畔不宜大动。
她捂着胸口,只好说出实情告饶:“大侠饶命,奴家主上此刻正被围困在稷下书院里,奴家急着去救人,您且放过我,日后做牛做马都凭您处置。”
洛无双只听到“稷下书院”四个大字就惊了神,怎么到哪儿都逃不开稷下书院的阴影,忙问道:“稷下书院怎么了?你的主上是谁?”
柳畔畔不愿多吐露信息,方才已经破例,言多必失,她自然是紧抿红唇半个字也不愿说。
洛无双抄起桌上的茶壶,拔了盖子兜头泼自己一脸,顿时酒醒了八分,顺势抽出腰间的软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厉声威胁:“说!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豆大的汗珠从柳畔畔的额间滑落,胸口被汗水濡湿大片,带着魅惑的情色。房间中的迷迭香太过强劲,她自己都差点要被摄了神志,神色痛苦,她只好承认:“是当今四皇子……”
洛无双登时慌了神,连连后退几步,道:“我同你一起走。”
晨雾微起时,书院山门紧合,而一个人影不断在那前头来回打量张望,个子不高,瞧着犹是少年。
有人在山雾朦胧处来,深衣湿了袖角,抬手间漫出许多夏花的香气。
那是东苑的花香。
燕岁桐向着山门外不断张望,又不好意思在秦渊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每日早起过来。此时,离洛无双不告而别已经过去三四日。书院山门紧闭,也无人去议论为何北洲公子不见。
最初倒是有,只是被秦渊赶回去了。
只说洛无双是一时兴起想去山下,绝口不提那封信与避毒玉之事。秦渊想起那信,便是满心不自在,洛无双竟然在信上只字未提自己!
“别瞧了。”秦渊一拍燕岁桐脑门,“走了也好,这个时候,山上大半的学生都想走呢。”
他说得没错,书院中除却他们几个皇子,几乎没人不想快些离开。
从燕岁桐远望的这角度,可见在山雾间有些游移的东西。
一把把白得发亮的枪尖。
三日前,在洛无双走的第二天清晨,西丹人突然将整座山包围。
当日迎战的是秦策。他一身战袍,手提长剑,站在山门前,举手投足之间好似战神在世。他手下的公子哥们面露窘色,但也都愿意与他共进退。
那蒙着绿头巾的西丹人隔着院门大叫:“里面的人听着,现在开门投降还来得及,不然等会儿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山门外的西丹人肆无忌惮的笑意更是激怒了秦策:“一群人围堵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单挑!”
“两军交锋哪有单挑这一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好商好量,那还打什么,磨磨叽叽不如让老子送你归西。”
而当他们正在胶着之际,秦渊带着人来支援。各路人马还没动手,打一边冒出个人。秦澄这个天然呆忧心忡忡道:“听说西丹人善毒,二位哥哥小心……”
他的话未说完,一阵南风过境。
在秦渊眼下,浓郁的一阵烟瘴弥漫整个稷下书院。
秦渡大喊:“蹲下!!捂住呼吸—”
这会儿已经晚了,山门边一阵慌乱,人接连地倒下。直到最后,除却自保得当的秦渡,就一个秦渊还好着。
对此秦渡也不理解,而秦渊不说话,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洛无双给自己的避毒玉在帮忙。
洛无双。
想起他,秦渊心里更加难受。
西丹人这一次攻山,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们不仅想一举拿下《苍柏巡山图》,还想顺手牵羊解决本朝两个继承人和大部分显贵之子。只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只打对了一半,贵子们倒下了,但也倒在安全区—稷下书院易守难攻,这群西丹人根本打不进来。
眼下就是熬了,看谁先把谁熬到山穷水尽。
再过些时候,雾就能散开。
山脚之下,飞奔而至的洛无双和柳畔畔除了干着急,竟有些束手无策。
西丹人已经渗透到了城中几日,这座城池也被围得七七八八。护主心切的柳畔畔急得翻鞍上马:“他们用毒了……不行,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冲进去!”思来想去,她甩手一鞭,说是硬冲也要冲进去。
洛无双一见掉转马头,拦腰截下她:“我知道你急着救秦渊,但是现在去只能送死!还是得……从长计议。”
老天开眼,这也是洛无双生平第一次说出要从长计议的话,实则她心里也没数。秦渊倒是个倒霉鬼,也不知会不会有多大事?
可他身上有避毒玉,纵然西丹人用毒,料也无妨。
柳畔畔到底是风月中人,性情天然得要命,说着纵然是死也要死在一处。然后她毫不顾忌地甩开洛无双就冲上山路……说是至诚至真也好,说是胸大无脑也罢,总之,洛无双也是心累,干脆不去追她。
洛无双蹲在山脚,寻思着她这都不能算守株待兔。人家兔子一个个人高马大,还有刀有枪,合计之下,她掉头向城内去。
实则,与书院相隔不远的京陵城此刻也在戒严中。
洛无双凭借当初三两日交情,畅通无阻进了霍家别府后院,正巧霍少谦就在前头。他在院中几乎未上几天课,城下动荡,他被父亲抓来带兵。洛无双下马都来不及,隔着十米远喊人:“霍兄,江湖救急!”
一番交涉后,洛无双与霍少谦还在当初亭下。
霍少谦对洛无双妄图借兵包抄的想法提出否定,洛无双沉沉叹气。
她来时已是黄昏,此刻火烧云落在她的茶碗中,嫣然不祥。同样,此情此景,却已经换了天日。见她愁眉不展,霍少谦忽道:“我若是向朝廷请命,少也三天……只是你也说了,院中众人中了毒,以我与西丹交战的经验来看,他们中了毒,怕是撑不过三天!”
“不是有秦渡吗?他可是有名的素问公子。”
霍子谦叹口气,摇了摇头才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西丹既敢如此谋划,就不会让书院里面还有可供解毒的草药。”
“那怎么办?”洛无双显然是急了,一双眼都有些泛红。
“对了,我听说唐家的人马在镇上,若是唐凛愿意帮忙,以他出神入化的毒功,没准可以一试。”
“唐凛?”洛无双一怔。
霍少谦自然不知他们能有什么牵连,只当洛无双顾及唐家不肯借人,只说若不愿意去,他自己也可前去投帖一试。
按唐凛那小气劲儿,怕是悬,且洛无双又担心若他知道,会不会对此事也横加参与。真是点背,洛无双愤恨喝空茶水,喉头苦涩:“我……我跟你去!”
唐家休整的地方在远郊某一处。此地茂林深嶂,洛无双丝毫不怀疑,若唐凛愿意,她洛无双今日傍晚就能被埋在这一片好风景里。
霍家也算强龙,交涉自然是霍少谦开口,洛无双是个陪衬。只是不知道为何,唐凛的目光始终向她而来。
怪了,他不该认识自己啊。
整个沟通过程让唐凛简化得十分精炼,无论霍少谦开出什么利诱条件,到唐凛嘴里永远都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