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生命诚可贵,路漫漫想起学校附近就有眼镜店,她觉得还是先配副眼镜再吃饭比较安心。正要迈腿,才发现腿上还挡着个毛茸茸会发热的东西。
路漫漫弯下腰凑近了去看,才发现是一只巨型哈士奇。它脑袋昂起来快有她腰那么高了,直立起来估计比她都高。
路漫漫蹲下身,挠挠狗脖子,白夹黑的毛厚实温暖,让人心生喜欢。
“好家伙!谢谢你啦!”路漫漫站起身,去校门口小卖部买了两根烤肠,一根自己叼嘴里,一根塞到哈士奇嘴里,转身去了眼镜店。
等测好度数验好光,选好了镜框,一问价格,路漫漫犹豫了。
“五百块,真不算贵,品牌价,你出去看看,同学们都流行戴这个。”戴着粉红丝巾的营业员热情洋溢地介绍。
“那镜片多少钱?”路漫漫不动声色地问。
“我们镜片有贵的有便宜的,三百块到一千块不等,这边有价目表,您可以看看,这款……”
得了,买不成了,周雅统共给她两百块钱红包,学校食堂里鲍鱼海参估计都够她吃了,到眼镜店却穷得连镜片都买不起。
路漫漫委婉而含蓄地陈述了这个事实,营业员的脸一下子变了,说话的口气从春意盎然掉到寒冬腊月:“现在这些学生哟,真不像话!来眼镜店吃霸王餐哟!光都验了,度数都测了,到头来跟我说钱不够……”
她越说声音越大,已经有不少人从外往里探头,指指点点的。
突然,一阵狗叫吓住了营业员。
路漫漫低头一看,那只巨型哈士奇正贴着她的腿,长嘴咧着,龇出一口尖牙,恶狠狠地盯着营业员,好像随时准备冲上去和她干一架。
“狗壮?人胆”,路漫漫最终以一百块的价格买了一副隐形眼镜戴上走人。
(11)
模糊的世界一下子清晰起来,路漫漫反而有些头晕。她有些发愁地盯着黏在自己腿边的哈士奇,心想二哈就是二哈,多看它两眼,它就以为自己是它主人了。
没办法,她又顺手买了五根烤肠,狗一根她一根,沿着校门口的街一间店一间店地往下走。每到一个店面,路漫漫都摸着二哈的脑壳儿,用哄小孩的语气问:“是不是你家啊?”
如此逛了七八家店面,二哈都一脸兴致缺缺的模样。它只对她手里的烤肠感兴趣。
等一人一狗走到一家“开心麻辣烫”的店门口,路漫漫手里的烤肠只剩一根了,狗和人大眼瞪小眼。
二哈蹲下身,长长的舌头舔了一圈嘴,黑漆漆的鼻头湿漉漉的,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呜咽声,尾巴摇得那叫一个欢快!
“算了,看在你是救命恩人的分上。”路漫漫正要把烤肠让给二哈时,店里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刚刚还黏在路漫漫脚边的狗瞬间撒开脚丫子扎进店里。
路漫漫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这家了!她跟着狗进店,正想跟狗主人交代一声,猛然发现——靠门的小方桌旁坐着的不正是祁远嘛!
路漫漫万万想不到自己恢复视力后,清清楚楚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祁远!
(12)
大半个月不见,祁远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副金丝眼镜,松松垮垮地架在耳上,桃花眼一瞟,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斯文败类的气息。
路漫漫可没这闲情欣赏。
眼镜、阶级敌人、飞车、营业员,所有的委屈瞬间汇到一处,路漫漫积攒了大半个月的火噌地拱起来。
她快步上赶,勒住半路撒欢的狗,对它下命令:“去!咬他!咬完我给你买一打烤肠!”同时对着祁远的方向,扬起了手里唯一一根烤肠。
狗嗷呜一声顺着烤肠的方向扑过去,一个猛子扎进了祁远怀里,撒娇卖欢,无所不用其极,狗尾巴摇成一道扇形。
这狗叛变得太快,路漫漫惊得隐形眼镜掉了一只,正好落在拿烤肠的手背上。
“什么破玩意儿!那眼镜店是打劫的吧!”路漫漫默默骂道。于是,她就一半清晰一半模糊地看着狗和祁远打成一片,心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祁远老早就看见这对傻人傻狗了,二百五一样挨家挨户地在街上逛,他看了都替这两货觉得丢人,觉得有召回的必要。
“嗨,不合格的百分之百!”
和狗玩闹了一阵,祁远腾出空来冲路漫漫模糊的右眼打了个招呼:“你这唆使狗咬主人呢!你个二愣子!”说完,打招呼的手垂下来,一掌拍在狗脑袋上。
狗以为是什么鼓励和赞赏,热情洋溢地蹭回去。
祁远这一句话埋了两颗炸弹,换作平常,路漫漫这个“不合格的二愣子”就算再?也要上去拼命,可她念在那只傻狗的救命之恩上,她生生把这口气咽回去。
算了,好女不跟狗斗。路漫漫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转身出了小店门。
(13)
“哎哎哎,我这刚走一会儿,你怎么就把客人气走了?甜甜,快,把客人请回来!”梁文康躲在小厨房蹲好久了,好戏刚上场主角就要撤了,哪能啊!他赶紧端着一碗麻辣烫从厨房钻出来,对着狗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于是,刚走出店门的路漫漫被巨型二哈咬住裤腿,拽回店里,拽到祁远跟前。
“哎呀!姑娘,你怎么气哭啦!我们家祁远怎么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梁文康捏着嗓子,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祁远老妈”的角色,一边说一边把路漫漫摁到祁远对面的椅子上。
路漫漫没哭,她真的是被沙子迷了眼,出门就一阵小北风,加上带着隐形眼镜不舒服,泪液就给刺激出来了。
祁远情书收过一大堆,但真没和几个女孩子好好说过话,他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索性闭了嘴摸狗头。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梁文康为了缓和气氛,把祁远面前的麻辣烫挪到路漫漫跟前了:“姑娘,你吃,不收钱!”
一股混着葱花、香菜和辣椒油的热气直熏到路漫漫的眼睛上,这下好了,眼泪流得更凶了,骤雨似的噼里啪啦掉到麻辣烫里,溅起的油沫子滋了路漫漫一脸,跟她鼻子上的那颗痣生动地交相呼应。
祁远很不厚道地笑了。
梁文康实在憋不住,也跟着笑了。
狗“汪汪”叫了两声,顺着麻辣烫的香味,蹭到路漫漫身边,稍稍一纵,前爪搭到路漫漫肩上。
接着,狗头一伸,“吧唧”一下,舔掉了路漫漫半脸油沫子。
两个男生笑得更凶了,情不自禁地鼓掌。
路漫漫崩溃了。她一把搂过狗头,“呜呜呜”地真哭了起来,怎一个伤心了得。
狗很配合地张开双爪,回抱女孩,一扭头眼巴巴地看着祁远,好像在问主人“怎么办”。
祁远和梁文康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他们把女孩给欺负了,你捅一下我,我推一下你。等到路漫漫哭出嗝来,两个人八竿子也没打出个屁来。
(14)
哭,其实是一个翻旧账的过程。
最开始的起因不过是一碗麻辣烫,哭着哭着,路漫漫就想起了眼镜店凶巴巴的营业员,想到配眼镜她就想到了她差点被车撞,差点没命!
想到摩托车她就想到了视线蒙眬的大半个月,就想到了还在鸟窝里的眼镜,想到了罪魁祸首祁远,而这个罪魁祸首刚刚还骂她是个“不合格的百分之百”,想到百分之百,她心里的苦就更多了……
终于,理智再也承受不住情感,路漫漫干号道:“我……我要把你,嗝……你们告……告诉周雅嗝……呜呜……”中间还打了几个嗝。
“周雅是谁?”
“我怎么知道?”
“她班主任?”
“猪脑袋,她班主任不就是我们语文老师吗?你语文老师姓周啊?”
祁远与梁文康两个人快速交换了几个眼神。
祁远终于斗胆问了一句:“请问……周雅是……”
“我……我妈!”
祁远和梁文康:“……”
这二位并不知道路漫漫复杂的心理崩溃过程。
“那个路漫漫,你听过期待值错位理论吗?”祁远试着问,果断拿出与他四岁小妹沟通的“偷梁换柱”技巧,并且成功地转移了路漫漫的注意力。
“什……什么?”路漫漫抽抽搭搭,掀起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
“所谓期待值错位理论,”祁远拣了根吸管,戳破路漫漫的鼻涕泡儿,“非要给它下个定义的话,就是——当你的情况匹配不上别人对你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