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春(16)

“你好像很害怕你看见的那个东西。”

醒过来的顾警官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秦医生,他就坐在昏黄的灯光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椅子上的自己,医生投下的暗影就像魔鬼的袍子,带有压迫感的笼罩在顾警官的心间,使还没有完全分清梦境与现实的他瞬间感到毛骨悚然的寒意。

顾警官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悬着的玻璃灯,他发现那盏灯并没有打开,而上面不规则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一排奇怪的牙齿:“一只野狗。

“一只被火烧过的野狗。”

顾警官重复了两次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他没有目的性地转动眼球,转而道:“是你让我看见了它。”

在今天,顾警官顺应自己的想法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但在与医生对视时依旧会有畏惧的闪烁出现。

医生垂首笑着,他沉默了一阵,依旧看着顾警官,他混沌的瞳孔中透着平淡的温和,医生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就像是披着一块精美的人皮,他将所有的表情都控制的十分妥帖。反而是与他相对的人,常常会失控或暴怒。

秦医生不像个活人。顾警官想。

“你说得对,我让你看见了,你想看见的东西。”医生缓缓说道。

“什么?不,不是这样的。”顾警官在意识到自己将要被医生带入他的圈套之中,急于否定了医生所说的那些话。

“那么你会想看见什么?是循环往复的童年噩梦,还是那件案子背后的真正凶手?”医生真正意义上的与顾警官开始交谈,并非戏弄笼中之鸟那样玩笑,当他看着顾警官时,眼睛如雪刃般剖开他的灵魂,医生无奈地笑道:“你总是将自己困于其中。”

“你所坚持的,真的是真理吗?”医生用遥控打开顾警官上方的那盏玻璃灯,浓重的彩色玻璃将灯光的边沿勾勒出一双翅膀的形状,“民众所认为的真相,或许就是真实,不管你是否认同,无论谁拿起了那柄斧子,都有可能成为凶手。”

“你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去妄想成为神明呢?”医生合上他的记录本,在关于顾警官的那一页上,随手涂鸦的鬣狗已经快要将身穿制服的人类吞噬下去。

还差一点。

就剩一点。

医生的桌上压着一张丝质的信封,和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套钻石蕾丝珠宝。

信上写道:

我有意物归原主,因为善良的夫人认为这里的孩子失去亲人而倍感关怀,所以她慷慨地赠与这套珠宝,希望可以改善孩子们的生活,但在我看来,这完全没有必要。

她并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游荡在阳光底下的恶鬼将这里填满,哪怕到现在,我仍然能够听见它们在隐秘之处的絮絮私语。

只有将那些罪恶清洗干净,这里才配得上那个名字。

再次感谢你,秦先生,希望能再见到你,还有,我真的很爱你。

这封信中没有落款与时间,精细的亚麻纸上附着着浓郁的香氛,医生看着信纸上娟好的字迹,大概就能猜到写信的人是谁。

她也许吸食了药物,以至于模糊了流逝的时光,她不清楚收到信件的是他,还是他早已逝去的父亲。

信封里掉落了一张照片,里面连天的红色火焰将那座城堡一样的乐园焚烧成地下的支离破碎的魔窟,一个人影立在树影之间,医生知道,她在以自己的方式消除业障。

天使福利院被彻底掩埋了,那是兰夫人的故乡,也是她灾厄开始的地方。

她被带入福利院的时候还不到八岁,她看着白色的墙壁爬满了苍青的爬山虎,坏绕在水池中央的浮雕是一位长着翅膀的胖天使,身上带着好闻香气的院长给她的头发上绑上一根红色的丝带,周围的黑色影子朝她投来幽深目光,那些像鱼子一眼密集,滚动的眼睛像是打量着物品一样,估计着她的价格。

这所福利院很出名,有很多人都捐助过这座降临人间的天堂,特别是那些喜欢慈善的富商及政客,他们常常来到这里寻问孩子们的成长情况,有了足够的资金,那群孩子们在这里生活的很好,仿佛与世隔绝,每天只需食用新鲜的草莓与蛋糕,肆意地奔跑在伊甸园中,躺在草地上与同伴游戏继而欢笑足矣。

篱笆外的蔷薇盘卷这一扇门扉静静地开放,福利院的花园中有一座阳光房,那里接通着一条石子小径,周围树木掩映,寂静异常。

她第一次被带入那个房间时只觉得惊喜与感恩,因为房间里的一套彩铅能够让她沉浸在画纸里一整天。

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直到关门声响起,那个男人抽走她手中的铅笔,表示想要和她一起玩游戏,她听从男人的规则,乖巧的脱掉内裤,全身只留下一件圆领的衬衫。她看着那双毛发浓密的大手探进衣服中,揉捏着她骨头上的皮肉,她告诉那个男人自己不喜欢这样玩游戏,但他没有停止,当她感觉到疼痛时,那个男人只是附在她耳边告诉她这只是游戏的一部分。

这个游戏异常平静,在结束后她绑在头发上的红色缎带甚至都没有散落下来,她还穿着那件衬衫,但腿上却沾满了滑腻的白浊。这个游戏让她在看着这座美丽的城堡时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

教养老师并没有告诉他们什么是侵犯,他们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人教授,老师只是在事后进入房间,帮助那些甚至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孩子清理身体。

那座静置在花朵中的玻璃房子变做了连通地狱的深渊,每当有老师进入教室挑选孩子进入那个房间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他们必需在阳光中接受恶魔的慰问,从里到外,浸泡在腐朽的气味里。

最可怕的是,有些孩子竟然真的以为这是用来偿还那些善意捐赠的唯一方式。他们从来不被允许看见那些人的脸,可怜的姑娘像被动物一样锁了起来,她趴伏在柔软的床垫上,头颅陷在白色的被子里,而光裸的下身像被驯化的畜牧一样翘起,那是毫无羞耻的求欢姿势。

她像一只精美的玩偶一样被顶弄得前倾,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窗外垂落的一根绿藤上结着一颗小巧的花苞,在花还未开放之前就已被蜂鸟叼啄落下来。

在那里她被照看至成年,然后,她从童年中的白色城堡进入成人世界的黑色宫殿,被沼泽与毒瘴灌溉成最善于俘获人心的血红玫瑰。

福利院里最为大方的捐赠者为孩子们打造了一只黄金熔铸的项圈,他喜欢给他们带上那只项圈,让他们像侍者一眼跪伏在他的脚下,仿佛自己是顶戴金冠的伟大君王一样赐予他们荣耀及财富。

而现在,他如愿带上那枚黄金项圈,像宴会厅中的贵族一样吊在横梁上,被大火淹没在那座玻璃房子里。

在更久以前,有人在福利院周围的树林中发现了埋有孩子的尸骨时,这里就被警方勒令关闭并调查。

陈旧的福利院被世人遗忘许久,那栋白色的建筑在一夜之间烧的干净,因为远离城市的原因,起火时并没有被人发现,等到警员到达时,废墟中烧到碳化的尸体已然碎的崩裂开来。

这是由于福利院中线路老化的原因,而引发的一场严重火灾,所幸没有太多的人员伤亡,那具破碎的尸体也只有通过DNA验证才能辨别其身份。只有曾经调查过福利院的那些老探员对此讳莫如深,他们看见过那些封存的档案袋是如何被烧成灰烬的,尽管当时警署不得不中断调查,在那之后突然暴毙的福利院负责人也始终未对那些幼童骸骨做出任何回应与解释。

第十五章

医生将那封信件与照片烧毁,一簇星火舔舐着边角,燃烧的火舌如同红磨坊中舞娘的红裙一样翻飞闪烁。在他放手的瞬间,纸张落进玻璃烟缸里化作一层薄灰,烟缸附近放着那只三头犬,余烬中最后剩余的一点微弱火光映在它裂开的兽眼里,恍若黑河上执桨人手中提着的油灯,在来往阴风的吹拂下奄奄一息。

一道银雷在席卷而来的卷云之间滚动,清朗的天际像是褪色的布料一样变得斑驳暗沉,浓雾逐渐笼罩在半空,如同灰蒙的幕幔划出一道深重的积线,这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陶汛还在庭院中玩耍,他穿梭于花圃间,投下的影子与纤细的花叶一样稚嫩优美,然而即将落下的雨滴会磨损他瓷白的肌肤,冰冷的水流会冲掉他浑身沾染上的蜜香,医生并不愿意看见这一幕的发生,于是他走到窗边,朝陶汛说道:“回来,陶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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