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安镜最喜欢听的曲儿,这里才有。
此曲儿并非出自台柱子之口,而是一名其貌不扬,平日里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普通歌女。
安镜问:“于老板,红缨姑娘今晚可在?”
红缨不是台柱子,也不是那种可以往外带的姑娘,但偏偏最受两个风云人物的宠。
连这里的老板都觉得,红缨是仙乐舞厅里命最好的那个。
于老板点头哈腰:“镜爷和强爷来得巧。红缨姑娘好几日没登台了,今天啊,正好在。您二位包房入座。”
徐伟强揶揄道:“我倒是好奇了,这红缨看不得也摸不得,一名歌女罢了,你有意无意护着她干嘛?你要真想给我消火,今晚就把红缨包下来。别跟我说,是你自己想找个女人玩儿啊?”
安镜给了徐伟强一个眼神杀。
“得,我闭嘴。君子成人之美,大上海女人多的是,我不跟你抢。”
第6章 红缨
千呼万唤使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应了红缨上台的景。
曲响歌起,未至尾声,徐伟强便拍手叫好引起了周围注意:“好!唱的好!弹得也好!”
红缨今日穿了一身朱红色贴身旗袍,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头上戴着西式黑色头纱,将她的脸遮盖住了一大半。
若不是已知她“貌丑”,论舞台上的画面,任谁都会想冲上去一亲芳泽。
红缨余光不自觉地往叫好声方向望去,这一望,便丢了魂。
从她应下父亲的计策,就已料到有这样一天。在她的预料中,此时此景的她,当是心如止水从容不迫的。
可现实里的她,心慌意乱到了无所适从的地步。
镜爷,是我走错了路。但我,回不了头。我只盼着,你护着的红缨,永远只是在仙乐舞厅将动人歌声唱给你听的红缨。
……
徐伟强为红缨的表演高调喝彩,不是一次两次。
他这么做,就是让场子里的人都认清红缨是戮帮强爷罩着的女人,好让那些对红缨有歪心思的人守规矩。
红缨的演唱戛然中断,台下无人敢吱声,台上久久回不了神。
直到僻静处包房传来酒瓶子摔碎的声音,以及不堪入耳的骂声:“马的,真特么扫兴!于老板,你这舞厅里歌女妓/女的水平也太差了!”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走出包房,右手提着酒瓶,左手指指点点:“让老子来看看,是哪个小贱/人破坏了老子的雅兴。去,把人带来,让爷教教她做歌女的规矩。”
于老板赶忙赔礼道歉:“薛董消消气,是演奏的琴出了问题,我让她们换人换琴。”
男人持续暴躁:“别特么跟我废话,我让你带人来,耳聋没听见吗?”
“真不是……”
“哗啦!”又一个酒瓶子摔碎。
男人摇摇晃晃往舞台走,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向于老板:“于老板,你擦亮眼睛看清楚我是谁,看清楚了再想想什么是正确做法。”
红缨回了神想退场,被闹事的男人叫住:“你站住!红缨是吧?我问你,你是不是徐伟强的女人?”
徐伟强听到那人直呼自己的大名,也坐不住了,对安镜说道:“此人是租界工部局新任华人董事薛华。他上任前,跟我有过节。你就别露面了,我去摆平他。”
一个是黑帮老大,一个是工部局董事,于老板战战兢兢,左右为难:“二位爷……”
“于老板,我劝你走远一点。”徐伟强也顺手提了瓶酒走到薛华面前,“薛老板,哦不对,该叫你薛董了。薛董气焰嚣张,有何赐教啊?”
薛华抬手,五六名带枪的越南巡捕依次排列在他两侧。
徐伟强不甘示弱,打了个响指,十几名帮派随从也持□□围了上来。
“这是在租界管辖范围,不是你的戮帮地盘。徐伟强,你今天敢对我动手,就是公然与租界工部局为敌。如今工部局是我的靠山,我呢也是有气量的人,你恭恭敬敬喊我一声薛爷,跟我说声对不起,你我的过往恩怨,就一笔勾销。”
“哼,薛爷。”徐伟强上前几步,直接把酒瓶子砸在薛华的脑袋上,“对不起啊薛爷,手滑。”
舞厅里的客人吓得惊恐万状,尖叫着逃了出去。
薛华被砸蒙了。
手颤抖着摸到头上的鲜血,“啊”了一声后,疯了般抢过巡捕手里的枪:“徐伟强,我特么跟你拼了!”
台上的红缨也吓傻了。
琵琶落地,孤立无助的她被一只手拉住:“跟我走。”
枪声被抛在身后,红缨的心脏突突跳着。她在仙乐门唱了将近两年时间,也碰到过几次寻衅滋事,都没这次事态严重。
出了舞厅后门,安镜松开红缨的手:“吓坏了吧?对面有车夫,赶紧离开这里。”
“你不走吗?”
“我,等确认了徐伟强的安全,我再走。”安镜说着就要往舞厅里去
红缨抓着她的衣服:“镜爷,里面太危险了!”
“徐伟强救过我的命。”
说话间,又有一批巡捕涌了过来:“快,枪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安镜拉着红缨躲进巷道,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把她拥入怀里安抚道:“别怕,等他们进去了,你赶紧走。回去好好睡个觉,把今晚忘了。”
“你对每个姑娘都这么好吗?”红缨紧紧抓着安镜的衣服,“镜爷这两年捧我的场,是为了什么?”
安镜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半个月前,单纯是为了每次来这里能听你唱歌解忧消愁。今天有所不同,我来,是为了解除心中疑惑。面纱之下非陋颜,实乃乱世佳人。”
情况危急,她没有时间解释太多。
隐藏的身份被揭穿,红缨的身体反而没那么紧绷了:“镜爷,偿还他的救命之恩还有很多方式,别以身犯险行吗?”
“我不犯险,就不会有今天的地位。”安镜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你听话,回去。”
红缨咬着唇点点头,深知自己留下只会是她的拖累。
……
半小时过去,仙乐舞厅内总算恢复了平静。
巡捕和戮帮的死伤人数相差无几,薛华被抬去了医院。徐伟强安然无恙,在弟兄们的掩护下架着受伤的安镜撤离硝烟之地。
“我说姓安的,你要走就走得干脆点,走了又回来,怎么,回来替我收尸吗?”
“给你收尸还轮不到我。徐伟强,我挡这一枪够还命了吧?”
徐伟强怒气冲冲吼道:“还什么还!我让你还了吗!就算还,你这几年在我身上花的钱,也够多了。安镜你给我听好了,你不欠我!我护你,是我徐伟强心甘情愿,是我,是我对兄弟的江湖义气。”
他扶着安镜上了车,突然一个身影从不远处冲向车子,被戮帮弟兄举枪拦住。
“什么人?不想死就滚!”
“强爷,我是红缨!”
她没走?
安镜无奈地开口:“让她过来,抓紧时间。”
车门前,红缨看着满身是血的安镜,睁大双眼呆愣在原地。
安镜皱眉:“只是肩膀中了一枪,死不了。但如果你再不上车,我们可能都走不了了。”
红缨忍住泪水上车。
安镜又道:“强爷,我们分开走。你留一个人给我开车,其他的都带走。”
“好。红缨,镜爷就交给你了。希望你是个聪明人。”徐伟强点头,认可安镜的说法。对方就是要追,重点追查对象也是自己。
……
留下来开车的是柏杨,问道:“镜爷,往哪儿开?”
“安家不行,旅馆不行……”
红缨听得着急:“这儿不行那儿不行,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堂堂“镜爷”又被吼了。
安镜对柏杨说道:“柏杨,出了租界先找一家不起眼的诊所,命还是要的。”
红缨的脸被黑纱遮住了大半,安镜自然看不见她的表情,问她:“不是让你回家吗?为什么不走?”
“你让我走我就走吗?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好了你别说话了,留着力气想想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吧。伤口,我帮你按着。”
红缨整理好情绪,往安镜身边坐了坐:“我不怕血,也不怕弄脏衣服,我是怕你出事。”
安镜习以为常:“我若有三长两短也不打紧,安氏,还有安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