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抬头看见宋凌，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站起来行了个礼，宋凌摆摆手：“你忙。”
厨娘“哎”了一声，轻声道：“这只是头领，金贵着呢，那么高的墙，还隔着两进院子，就它一个能认准了路飞过来，我悄悄给它开点小灶，夫人们都知道的。”
宋凌：……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来开小灶的武安侯和来开小灶的鸡默默对视了一眼。
然后武安侯发现自己输了，因为鸡，有人主动送上好吃的，而自己，却要亲自动手找吃的——而且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厨娘有道：“哦对了，小王爷在里面呢！”
宋凌一愣，进去一看，果然发现小王爷在里头。
小王爷坐在轮椅上，微微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小火炉，火炉上放着一个眼熟的砂锅。
砂锅咕嘟作响，稍微咕嘟得快一点，小王爷便伸手去拿挡风板，挡住炉子底下的进风口。
宋凌愣是没看明白她这么严肃正经的是个什么操作。
“小王爷？”
冯楚英抬头匆匆看了他一眼，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把挡风板打开，恰好一阵穿堂风进来，火炉上火苗直蹿，小王爷眼里震惊神色一闪而过，转而便伸手去抓砂锅耳。
宋凌眼疾手快，在她手上拍了一把。
“不烫啊？”
冯楚英被拍懵了一下，宋凌转身拿了个干净的汤勺，伸进去搅和了几下。
“你怎么又把它给弄回来了？”
这还是宋凌炖的那锅拆鱼粥，方才端过去，却没人有心思吃早饭。
冯楚英皱了皱眉道：“刚没顾得上吃，冷了，我就带过来热热。”
宋凌好笑道：“热了做什么，想吃我重新给你做一锅不就是了。”
“不，”冯楚英皱眉，“就要这一锅。”
“行吧，”宋凌无奈，“那你怎么自己在这热，让厨娘给你热一下不就得了？”
冯楚英抿唇不语，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我向她请教了该如何控制火候。”
敢情刚刚拿着挡风板如临大敌的模样是在控制火候。
“控制火候做什么？”宋凌还是没明白。
“火大了会糊底。”冯楚英用一种“你竟然连这都不懂的”眼神鄙视地看着宋凌。
宋凌：“……那你……用勺子搅和搅和不就是了？”
冯楚英：……？
“厨娘也没跟你说一边煮粥一边得用勺子搅和着？”
冯楚英：……
好的，她明白了。
厨娘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宋凌无声憋笑，然后伸手抓了抹布，端起砂锅，顺便一脚把挡风板给踢上，这样炉中的炭火可以保持很久不熄灭，也不至于浪费炭火。
冯楚英看着他娴熟的动作：……
默默用意念捂住胸口。
“走，去我那边吃，我也饿了。”
冯楚英犹豫了一下，在自尊心和拆鱼粥之间，选择了拆鱼粥。
•
“我看云谷主今日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对，”冯楚英喝着粥，换了个话题，总算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我的意思是，在那四明太监出现之前，他就有些不对劲。”
“我总觉得，他应该有什么事瞒着你，打算等你解毒之后跟你说。”冯楚英眯了眯眼，“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他想说的，可能便是与你中毒真相有关的事情。”
宋凌勺子一顿。
他又何尝想不到这一点。
云无心对他的毒，始终有种超越普通医患的执着，甚至不惜为此在公主祠中公主塑像面前立下誓言，宋凌本以为这只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情义，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止于此。
小王爷看他脸色，也知他心里有数，但还是忍不住道：“今日那四明太监来此，倘若按照从前的习惯，云无心必然会质疑那西风醉的来源，他不是一直认为西风醉是皇帝给你下的么？”
宋凌抿唇不语，这也是他觉得最可疑的地方。
离开正堂后，云无心虽然仍然如同往常一般吐槽皇帝，但却并没有提过这西风醉是皇帝所下的可能，反而只是在骂皇帝不要脸面竟然跟宋凌卖惨云云。
冯楚英见他如此，冷下脸来：“宋安之，我知道你与云无心情同兄弟，也知道你与宋琮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但你既然能够想到所有的可能性，至少、我是说至少，你应该心里多一重防备，至少把自己的命当命，不要乱来，别的不说，今日若是云无心揪着不放，非要你喝那不知有效与否的解药，你是不是就打算一口闷了？”
宋凌叹了口气，忽然一笑：“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倘若想要杀我，都简单得很，用西风醉，是最麻烦、最得不偿失的一种方法。”
冯楚英一愣。
她总是习惯性防备他人，却忘了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
宋凌看着傻，甚至有些优柔寡断，可偏偏就是他这种心性，更容易想到被忽视的一面。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宋凌顿了顿，“至少现在而言，他们两个人都对我没有恶意，并且都在努力向我证明这一点。”
他眼里含笑，是一贯的温柔：“这就够了，你说对吗？”
冯楚英哑然。
她自认不是个宽容的人，商场如战场，这些年为了自己的布置，她下的狠手也不少，虽说在商言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但也正因为此，她早就习惯了对所有人都留着一重防备。
但宋凌却教会了她另一种活法。
肝胆相照，以真心、换真心。
宋凌知道小王爷一点就通，也不再多说这个话题，反而发愁道：“就是云无心和小琮俩人不知为何，总也不对付。当年西京道大捷，回京论功行赏，千金谷无一人出席，后来小琮几次去武安侯府，云无心哪怕远远看见了，都是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我有段时间还试图缓和两人关系，那周太医我也有所耳闻，祖上还和千金谷那位药王有过交集，云无心也对周家的一些医药不传之秘很感兴趣，我本打算通过小琮介绍云无心与周太医相识，然而却没想到不只是云无心反对，连小琮也说，太医署小庙容不下千金谷的大菩萨……”
冯楚英沉默良久，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么，这俩为你争风吃醋呢？”
宋凌：……
冯楚英吃完了粥，放下碗，喟叹一声：“你们这些混乱的男男关系啊！”
宋凌一时没忍住，补了一句：“我说小王爷，你别忘了你这会儿也是个男的。”
冯楚英：……
大意了！
…………
注：
云无心：我吃亏就吃亏在没学过微生物学。
小王爷：我吃亏就吃亏在没学过下厨。
宋凌：吃什么亏？什么吃亏？
第六十三章 靖海王府小王妃回门•★
别的不提，小皇帝让四明带过来的几样补气益血的药材是真的不错，搁宋凌身上还看不出来，老太君连续补了几天 ，这个月毒发的时候便好受了许多。
按理说，寻常人家成婚，三日后便要回门，这武安侯和已逝冯家姑娘补办婚礼本就在靖海王府办的，也便讲不得这些虚礼了，外人不知，但靖海王府内这些天着实是不大太平，宋凌和冯老太君先后毒发，加上解药和皇帝送来的毒药风波，基本没能闲的下来。
等到桩桩件件尘埃落定，已经是十五了。
宋凌有心想带冯楚英去一趟公主祠，但如今两人之间虽说也就隔着层窗户纸了，或者说，连窗户纸都不存在了，彼此心意心照不宣而已，但小王爷不提，他也不太想提。
小王爷进京在即，前途未卜，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小王爷增加额外的负担，至于他自己，如今扶桑露有了，西风醉也有了，想来活下去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倒也不在意这一朝一夕的。
却没想到十四晚上，众人难得聚齐，一同在靖海王府院落里用餐的时候，冯老太君提出，明日便是十五了，她年年都会去江边的公主祠拜祭承平公主，今年年初上元节的时候去过一趟，如今也几个月未曾去过了，如今且不谈这婚事真的假的，至少冯家和武安侯算是彻底绑在了一起，也该一同去拜祭一番。
于是十五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冯老太君就早早起来张罗祭品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