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宛身体发抖,嘴唇咬得生疼,强烈的难堪针扎一般刺着他,半晌才站起来,说“好”。
教室里正在上数学——他最难以理解的数学。辛宛几次眼泪到了眼眶边,却还是忍了下来,注意力难以集中到题目上。他该跑到山头上,大骂一句脏话,或者踢坏一棵树,但这附近连座山都没有,只有片海,冬天的海。
最终还是拿了根铅笔,涂黑了一张a4纸。
第三节 课下课,辛宛忽然收拾了书包,潦草扔了两本课本进去,草莓酸奶只带走了一瓶,他旁若无人地穿过人潮,忽的听着有人叫住了他,是方意川,他不确定地打量了他一眼:“这还没到午休,你去哪儿啊?”
辛宛甚至不想说话,只是摇摇头。
这是他第一次逃课,找了个杂草丛生的墙根,书包扔了两三回才扔出墙外,又踩着树干朝上爬,辛宛跨坐在墙边,另一只手还抱着酸奶,怕碎了,他没有逃课的经验,一时犯怵,狠了狠心才跳下去,脚底震得发麻,疼。
辛宛拍干净了书包上的灰,从内侧兜里拿出手机。
公交车站牌是锈红色的,长椅上有层积灰,辛宛坐在上面,吸管插进牛奶瓶里,凉的,喝得太猛了,呛得他咳了几声,脸颊通红。
手机听着那头响了几声,传来夹杂电流的失真男声:“喂。”
想哭的情绪突然泛滥,酸胀捂在咽喉与鼻子,逼迫他缴械投降。辛宛盯着那瓶草莓牛奶看,拼命压下那种委屈,哑声说:“哥,我可以不去上学了吗……”
那头有些嘈杂,忽而又安静下来了,宋珩这才开口:“你现在在哪儿?”
“我逃课了,在公交车站牌这儿,”辛宛使劲眨了眨眼,低声说,“哥,我想见你,我能去找你吗……”
心理咨询室外,宋珩抬眼,半开的门缝里还看到沈游还在翻那本红皮笔记,纸张蜷起,似是颇为苦恼的模样。辛宛又问了一遍,宋珩这才轻声说:“先回家等我吧,我不在公司。”
车鸣声穿梭,辛宛吸了吸鼻子,乖巧着说:“好,那我回家等你。”
作者有话说:存稿用完了(。我最近太忙了,几乎没时间码字,出版社那边的番外还没赶完,以后如果十一点前没有更新,就代表我没写完了,会尽快写的!滑跪。
评论里有人问宋珩是不是太冷漠了现在,还有事儿没搞完呢!(orz
然后那么叔叔伯伯啥的,我们这边的称呼用拼音打不出来,就用了南方那边的称呼,没分清叔叔伯伯,等完结统一改一下吧,现在先放着这个错,实在对不住。
第44章
关于不想去上学的缘由,辛宛在回漱月里的路上编造了许多,从同学人际关系,到糟糕的成绩,但都一一给他推翻了。大概是经过了楚鹤飞两次对他的失望,他怕宋珩对他失望,也不想让宋珩觉得他是负担,是需要他操心的累赘。
这种沮丧的心情让辛宛还是难过,回漱月里之后抱着球球哭了会儿,坏心眼地把眼泪都沾湿在软白的毛上,又心虚地抱着它洗了澡。
宋珩是下午五点多钟回来的,还是熟悉的开门声,铅蓝色的外衣带着外面的温度。
想了想,来到漱月里五六个月,最值得雀跃的时刻还是宋珩回到家那刻,像巴普洛夫摇起的铃。门一响,他就是七月金灿的湖面。如果迟迟不来,他就沉沉寂寂,无可盼望。
然而他还是没能想出完美借口,他不仅嘴笨,创造谎言的能力也三流水平。
晚饭保姆做的是叉烧煲仔饭,溏心蛋和叉烧淋上酱汁,又配上过热水的上海青。宋珩换了家居服,这才坐到餐桌旁吃饭。
煲仔饭很好吃,但辛宛没办法把目光全部集中在米粒上,一颗心提溜着,跟等着审讯的犯人似的,宋珩却是迟迟没有问起,辛宛熬不住,忍不住先开了口,小声试探:“哥。”
“嗯,”宋珩应道,“怎么?”
“明天我也不想去学校了。”
宋珩回答得很快:“好。”
辛宛动作顿了顿,过了会儿又问:“我后天也可以不去吗?”
“嗯。”
辛宛捏紧了勺柄,低声:“那以后也可以不去吗?”
宋珩语气没什么起伏:“好。”
你怎么都不问问为什么?
这几个字吐不出去,也咽不下去,他不敢问,怕从宋珩嘴里听到否定自己的话。辛宛不再追问,低下头,闷声吃着煲仔饭。
夜里宋珩一直在阳台和别人打电话,他说话的时候很少,大多只是应声,不知道那头是谁,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辛宛洗漱的时候,突然想,宋珩的反应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并且预备好了说辞。但又觉得自己好笑,想得太多。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劲,宋珩没必要对他学业那么上心,他们什么关系?不过一层亲戚。反倒是他一直大言不惭说要追求他,给他带去了不少麻烦。
星期四,辛宛按生物钟六点半醒了,没有上学,在家里做了套地理试卷,说到底还是对学习存着点“说不定我行呢”的念头。再说,毕竟他是六中的学生,学校没有理由不让他参加考试。
星期五,辛宛还是没有去学校。
没什么事可以干,只是觉得百无聊赖,隐隐的不安、挺孤单的。宋珩很忙,总不能一直陪着他,但辛宛又觉得这是刻意的冷落。大概是人一闲下来就会多想,他之前从不会这么想。
电视上频繁出现跨年演唱会倒计时天数,新的一年快来了。以往他都是和奶奶一起过,一般要提前几天准备好汤圆面子和馅,还要准备守岁,挺热闹的。
在漱月里大多时候冷清,以至于他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快过年了。
又是漫长的午觉,梦里什么都没有,睡到半截,手机震动声响起,辛宛闷哼了声,迷迷怔怔地接起来,听着了宋珩的声音:“在睡觉?”
“在睡午觉……”辛宛眼皮直打架,“哥,有事儿吗?”
“我书房里柜子的第二层放着一个蓝色文件夹,你帮我把第二页的资料拍一下发过来。”
辛宛醒了盹,宋珩难得有事情要他帮忙,这给了辛宛一种难得的使命感。他撑着床坐起,揉了眼睛,说:“好。”
他鲜少在宋珩不在的情况进书房,辛宛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点后才去翻找文件,蓝色文件夹放在很显眼的位置,他拍了照片发过去,刚要将文件夹塞回去,忽的目光落在最底下的文件夹上。
跟其他文件夹都不一样,是黑色牛皮外装的,上面还夹着金色捏的花夹,像是超市里卖的廉价巧克力的锡箔外装。
这个金色的花莫名给他一种熟悉感,辛宛盯着那个封皮看,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个文件夹,文件夹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辛宛捡起了那个钥匙,看不出什么门路。
就当把钥匙放回去。辛宛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小心翼翼地翻开文件夹。
第一行是“辛宛”。
辛宛愣了下,茫然地看了下去。
“生日:1992年7月12日
年龄:21岁
奶奶罗贞玉,年龄69。
手机号码:1386455342x(目前仍在续费,预计十一月停机)
家庭住址:西湾市北京路与稻三路交汇处南400米453号花乡公寓13-4-302(已处理)(附:钥匙)”
辛宛猜测这是类似学生档案的文件,纯文字版,文字编排得密密麻麻,只有不到一页,写得很简单,年龄,出生年月,对数字的那种障碍感再次拦住他,以至于他无法理解那串数字的具体含义。
写了他的学历,大多都是客观而机械的描述,记录到六中后面人为撕掉了。还有奶奶的手机号码。
辛宛犹豫了下,盘腿坐在地上,拨通了宋珩的号码。然而那边却是很快挂断了,短信发了过来:在开会,暂时不要打电话过来。
辛宛生出了些歉意,不安地息掉了屏幕。
他只是想问奶奶病痊愈与否,没其他意思,但似乎还是不招宋珩喜欢。
辛宛垂眼盯着文件夹的侧线,突然想,那是不是先回到以前的生活轨道会更好?不要给宋珩带来那么多麻烦,也不要让他继续讨厌自己。
文件夹拍了张照片,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位置,只是留下了钥匙。晚上宋珩回来也没有提到那个电话,大概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