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99)

作者:姬二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元望琛眉毛轻轻一皱:“昭阳君来我府上,原是一开始便没有备礼吗?”

李诏深吸一口气,终于抬头瞧向他,赔笑道:“我以为今日不过是借你之名而已,你也当收获不少礼了,听闻爹爹准备了山东墨石制的砚台,墨石比金,你可去仓库清点一番,如果有他人没送到的,我再补上也不迟。”

被元望琛一言不发地盯了许久,饶是李诏也觉得浑身悚然,末了听他说了一句:“反正你生辰我也不曾送礼过。”

李诏却是突然觉得萧瑟荒唐,自小以来自己分明将他的生日记得清清楚楚,也自掏腰包省吃俭用了一段日子才买下牛皮马鞍,虽说因不欢而散没有送出去,却也是存了一分心意的。而当年自己生辰筵席也当面亲自请他上门做客,现如今轮到元望琛区区十八岁的小日子,非但不是少年他在请帖上写上李诏的名字,还因自己没准备好礼物而生闷气。

这下,反倒是李诏有错的模样。

她认定元望琛此人真当是算计得很,小肚心肠。

“元大公子小气死了。”李诏没忍住,哼了一声,全身的戒防也不得不卸下,又重回了小孩子脾气,“早些年我就给你买下了牛皮马鞍,就是看你太过戳气,我才懒得送,现在放了这么长日子,去年连天阴雨,黄梅太久,不晓得有没有发霉,你要是不嫌弃,我现在就让人取来给你。反正搁置着也是浪费,乘早给你算了。”

此时元望琛眼底才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他看向李诏伸出了手,大言不惭地道:“那么,就要多谢昭阳君了。”

“有脸没脸,还问人讨礼物。”李诏气得狠狠拍打了他的手心,却被少年一下牵住。

温热从掌心传来,如电光火石一般击中李诏。

有那么一瞬,李诏似觉得自己丢了忧虑,恍然回到更早的小时候。说到底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几经世事,越长大便越贪恋小时候。

而元望琛不是那个任由她欺负的孩童了,反倒被他骑到了头上来耍得团团转。

不恰当地说,李诏觉得此刻与元望琛的处境,便是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

脸庞渐渐升起不合时宜的红晕,李诏咬着牙保持镇静。

袖子下面的手,却是与元望琛权衡、推拉、抗议。

“李诏,好些天了,”少年面上近乎不动声色,嘴角却是上扬:“你汤婆子还没还给我。”

李诏探头四处张望,想着赵棉她们怎么还没好,却也挣不开他的手劲,气恼地对元望琛道:

“就一个汤婆子还记这么多天,我不还了!”

第八十一章 静女???“姐姐分明话里发酸……

直到看到了拿茶点的两人回来,李诏见势立刻站起了身子招呼她们过来,这厢的暗中较劲打闹的举动不得不有所收敛。

恰好又有新客来访,元望琛被推着出去招呼客人,赵樱自然亦步亦趋,等了一会才发现被拥进来的那一位竟然是赵玠。

他的身边是唐瑶与顾孟春。

远离众人,是而李诏与赵棉重回清静。赵棉端着荷花酥,放在靠栏座上,瞅了一眼李诏道:“你二人说了什么?”

李诏无奈:“那你看出了什么?”

赵棉晓得是自己多管闲事:“我只瞧见你二人登对,不想有其他人插足耳。即便元望琛看上去总是疏离不好亲近,然你俩却热络亲近。我从未见过他的好脸色,除非他与你在一起时。”

“阿棉是在为我打抱不平,还是在为自己?”李诏听得耳朵发烫,抿了抿嘴,边想边说:“赵樱人儿不坏,她大大方方地摆明心意,你不好去阻挠的。”又像是感同身受一般,觉得赵樱某些吃力不讨好的举动与从前的自己像极。

“诏姐姐好似极力求一个‘公平竞争’,看似‘宽容大度’无比,实则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还是说你对这个元家公子本就毫无兴趣,觉得可以拱手于人也没有半点可惜?”

赵棉的话一语中的,而被戳中的李诏却嘴硬道:“总之,元望琛有自己的主张。我不太想掺和进去。”

“姐姐分明话里发酸极了。”赵棉叉了一块切好的酥糖,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吃点甜的,别装作深明大义了。”

如今像是人人皆能看穿她一般,李诏倍感无可奈何,也夹起一块酥糖含在嘴里,入口即刻倒抽一口气,是被甜到牙齿发疼了。

*

夜里的元府灯火通明。

请来的宾客纷纷入席,李诏三人跟在李罄文与李画棋身后,眼尾扫了一圈,发觉并无想象中那般多来客。好像是自己又误会了他人,把人心想得复杂不堪。

她落座之后,发觉自己的上位挨着唐瑶,再隔了一个位置是赵玠。

“唐瑶,顾孟春人儿呢?”李诏还是习惯用原先在太学的叫法,以名字直呼。

挽起妇人发髻的唐瑶眼眸青白分明,依旧是那副知书达理的模样:“闻说御史大夫与顾鞘方才到了,她应当是去见他们了。”

赵棉竖排首先从椅子上下来,正打算去寻赵玠说话。然而却眼瞅着向来跟在赵玠身边的李询横竖要与李诏换位置,目的是能与赵玠坐得近一些。唐瑶见此便将自己位置让了出来,因此如今的李询成功地夹坐在二人中间。

坐在对面的元望琛抬头瞥见此处动静,留心看了半刻,却听闻有妇人唤了一句他的名字。

转过身才发现是李画棋。

元望琛站起来,眼光落到李画棋今日所穿的襦裙时,忽然有些晃神。

他原先也替容俪去取过一匹花色差不多的布,就在那家御街上的绸缎店里,与赵棉和李画棋起过口角争执,因而印象才极深。

“平南王妃。”少年拱手行礼。

“阿琛不必多礼,再小的时候,你是唤我棋姨的。”李画棋笑着打量元望琛,“现在到底长大了,眉眼也与容俪愈发像了,不得不说,是个俊人儿。”

少年脸色客气冷静,安静地看着李画棋说着些老底子的往事,又听她如寻常长辈一样关心其婚否,问了几句:“阿琛以为今日筵席是为了什么?明年是要弱冠了?你可有中意的娘子?”

元望琛方想一一找托辞拒绝回答,却见李画棋的眼光往李诏那处瞟去,他不明白李画棋是否无意还是另有他意。

此时两边人还未齐,李画棋观其眼色,又见还未开席,便让少年作陪,提出想让元望琛领她去看一眼旧时容俪住的庭院。

本该开口是推辞的少年不知为何突然扭转了态度,应了下来。

李诏先前还在听赵棉他们说话,望向对面时却发现元望琛又不在席间了。她四处看了看赵樱也不见人影,于是心中笃定他二人定在一块,心中不愉快,却没法子消解。

这厢她总觉有愧于唐瑶,却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李诏也离席,为喘一口气。

一个人走到静处,夜里的元府变得越发陌生了起来,她幼时与如今的记忆交织,让她总觉得走在梦里一般。

闻府中又入贵客,耳闻之处场面霎时热闹,李诏望那儿瞧了一眼,只见四位婢女引路,又突然闪现粉衣少女提裙直线奔来相迎。

“父王!”赵樱甜甜的声音传入耳底。李诏为了避去不必要的麻烦,也懒得与人行礼作揖,此刻只想一个人呆着,便躲在廊柱后,在梅树遮掩下,没有走出来。

赵樱大概是说了几句已经有谁入席,今日菜色如何等,又往赵过身后看了看,问:“阿兄怎么不来?”

远西王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宠溺地因赵樱的发问笑了笑。倒是他身边那位蒙纱的女子出声:“太子殿下不得如从前一般,想来便能到场。”

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嗓子糜烂后再发声,如□□十岁喘气不灵之人一般,十足难听。

李诏皱眉,觉得远西王的那个身边人一举一动却格外眼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赵樱哼了一声,上下瞧了一眼那紫衣蒙纱的女子,眼中似毫无尊敬,也不回话。

远西王却也未怪罪赵樱半分。

如此场景落在李诏眼里,她倒是觉得有几分怪异。

闻人说远西王此次来临安确实是带了一位宠妾,却也不想未见几分宠爱之意。

望着那几人的背影,李诏自觉不该多管闲事,而身为新储君生父的远西王与废太子赵玠今日莅临元府上,更有几丝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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