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100)

作者:姬二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李诏边想边走,沿着回廊绕了半圈又像是到了完全不认得的地方,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迷路了,找不到方才来的道了。

不晓得自己走出筵席有多久,是否有人在找她回去了。四周无人,李诏不免心急,却也只能试图平静下来。她只记得元望琛的屋子距离她原先闺房不过一墙之隔,是在东南角的位置。于是乎,她抬头望月,企图找出个东南西北来。

恰巧不远处传来隐约人声,让李诏忽觉或许可以过去正好叫人引路。

走近,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对话,其中一方的语气几乎下一刻便会剑拔弩张。

“我方才在想,棋姨的这身衣服分外眼熟,像是我娘殁的时候穿的锦缎的花样。”

辨不出少年是否在讥讽的李画棋有些失措,好一会才回答道:“我确实是买了两匹,一匹赠给她了。我晓得她欢喜牡丹,才订了这绣样的布的。只是,天底下这样的花色何其多。”

李诏不得不突然回忆起她带元望琛入后殿时,当时与他躲在慈元殿内,听到的与宫女苟且的黄门说的一番话。

这令她重新记起,一些被自己忽视掉的细节。容俪死的当日,是被人嫁祸,以祸乱宫廷之罪使得颜面尽失,这才自戕撞头而亡。可如何会被人指摘淫/乱,她人以此衣假扮,全靠被人误认的一袭盛装。这恰好是掩人耳目的物证。

设局者怎会事先知道容俪当日穿了什么?又事先安排好这一出闹剧的呢?

这其中知晓原委的人,绝不会没有李画棋。

可既然如此,李画棋便不会毫无防备地穿着这一身布来到元府之上,仿佛是刻意来做挑衅。因被李诏时常念叨,而元望琛才算知晓眼前其为人:她不会,亦不可能有心加害于容俪。

想通了这一点的少年,明白李画棋亦是其中被人安插而不自知的棋子。

“棋姨的当年的这一匹布,还有多的么?”

不晓得少年为何在意起这布料来,李画棋回答:“因我这一身算是冬襦,前年才做的,便废了不少料子,剩下的不多皆闲置在广州府中。你娘手上不是有两匹了么,一匹自己留着,一匹好似是捎人给你舅母了。”她又叹,“事儿也过去许久,我并非想要求得你谅解。只是觉得你到了这个年纪,有些事还是不要瞒着你为好。我与容俪素来交好,绝非有害人之心……”李画棋思忖着坦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想被人误会遭人嫉恨。我晓得阿琛你心中始终不平。在她出事前的几日,我的确是见过她,却也只是为了告诉她不要与韩贵妃接近,怕引来祸患。”

李画棋将话语说得模糊,少年却依旧能从中获知一些,算了算日子,道:“亦是宋金和议前夕。”

彼时韩家上下皆是金国眼中钉,亦是主和之人肉中刺。为谋和,浪战之人皆是众矢之的,靶上红心。李画棋身为平南王妃,韩氏为之旧部,多少知晓平南王朝中心中事;她又是李罄文胞妹,晓得其党彼时的杀机与动作,提点容俪避开,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宋金和议早已经敲定,韩氏不得不牺牲,无论是谁起意,都是为顾全大局。”元望琛不知从何处习得恭维,半句话轻飘飘地带过,说他不诚恳却又挑不出半点刺来。他盘算片刻,想知道李画棋究竟知道多少,直言不讳地问:“您知晓我娘出事的前因后果么?”

这倒是令李画棋有些失色:“我一介妇人,本就知之甚少,对之也百思不得其解。本也不该是她死的。”

“棋姨既与我娘情如金兰,那么您以为,她是一个如何的人。”

“有些时候执拗不听劝,看似柔弱,却惊人得胆大天真,敢爱敢恨。”李画棋对她,或是因为在元望琛面前,总归说得是褒奖偏多。

“可旁人眼中她劣迹斑斑,可耻下作,不守妇德,并非良娣。”少年镇定坦然地好似在说一件与他不相关的事,情绪不见波动起伏。

李诏闻他言语愈平静,觉心中却愈酸楚。

第八十二章 可靠???“我不是有意在此偷……

她惯来知道,元望琛将容俪看得极重。

毕竟身为人母,容俪的确是极尽所能为之争取付出。即便她不是十全十美令人效仿的榜样,甚至还被人诟病,却依旧是不掺杂别的情绪且全心全意对少年好的一位母亲。

纵知其为人,在她死后,少年或觉失去依靠,或觉被迫长大,或许冤苦不堪,长久沉浸在悲愤绝望之中,终日郁郁不成欢。

而此刻的元望琛,像是从阴霾中走了出来,似以旁观者自居,继续道:“如此,她不惜抹煞夫妻情分,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宫,便不在乎他人闲言。又何必对莫有的事羞愤至死呢?”盯着李画棋躲闪的目光,断言,“是他人下手,还是她自抢地,都不是因此事,而是另有原由。我猜想是,她不得不死。一场旧事风波牵连至今,便要有个了断。我猜,如今棋姨也知道其解,心中有数。只因那人身居高位,是真龙天子,果真暴戾屠戮无情似龙,谁都无可奈何。”

李画棋面露惊恐地看向大言不惭的少年,她虽为人狂妄,早有觊觎之心,却也从不敢在外人面前诋毁龙椅之上的那一位,更不会表露出分毫不齿。

世间细数杀妻杀妾者绝非少数,原由或趋权或贪财或好色。身为丈夫前一刹那还举案齐眉、添柴暖被,后一刻却能动起杀机、冷漠陌生。

这是令女子万万想不到的,付出的滚烫真心被人碾碎成齑粉。幻想中白头偕老的美满不存在,无论是贫贱夫妻的鸡零狗碎、一地鸡毛,还是君王妃嫔的假仁假义、貌合神离,都只证明“情”这一字,并不可靠。

在李画棋眼前的这位故人之子,分明该入朝谋前程树抱负,却对上位之人丝毫无尊崇敬畏之心,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天真才是她最大的过错。或是以为最亲近的枕边人,为之牺牲一切交付了整颗心的那个人,谋布下了这一场借刀杀人的局。被她识破看破,才觉再无退路,唯有一死了之。”元望琛一副不怕隔墙有耳的神色,坦荡又无惧。

李画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不安不定,又怕少年会对她做出什么,迟疑地自诉凄惨事,还望得到一分同情一分宽恕:“事多少因我而起,容俪的死令我良心受愧,本以为能逃开,才明白是逃不开的。不安多年,上天亦拿走我一个孩子,大抵这是以命换命的报应。”

此时此刻的李诏才想起原先李画棋说过容俪是托她引荐入宫的,两年后肇赐容国夫人之名,尔后杨熙玉于孕中掉了六个月大的孩子,再过一年,赵玠咕咕坠地,生母不详。

李诏不敢声张,保持一个姿势久立,使得自己手脚发麻。她陷入沉思清点种种疑虑,不晓得过了多久,再度回神屏息静听,却听不到二人的说话声了。

此处太黑了,廊上的灯火甚至照不出自己的影子。李诏以为人散了,便试图动了动脚,脚踝以下却浑然没有知觉。

极静极暗的夜里,但凡有一点月光,就好似雾气迷蒙集聚,她被眼前的夜色裹带,一瞬间以为入梦,一时心无旁骛。

然依靠的墙脚流淌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眼前漆黑,她不免心中猛地恻恻。

猝然听闻少年人言:“昭阳君,你觉得呢?”

抬头,声音出自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的元望琛口中。

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脚底如密针刺痛。

眼前人的身影似被薄雾缭绕。李诏自觉应当对面前人坦白如实相告,顾不上揉脚,她慌忙道:“我不是有意在此偷听的。”

他二人之间,好似原先也有过这样平白无力的解释场面。

“嗯。”元望琛只是淡淡地应下,看着扶着墙的李诏道,“你姑母已经回去了。”

“那我们也走罢。”李诏似躲过一劫一般,放下了心来,因他的答复像为她找到了一个出口。她推着少年,正好脱离这处的窘境。却忘了自己抬不开腿,脚一踩地,便倒吸凉气。

“你怎么了?”元望琛眉头微抬,扶住李诏,又蹲下身来,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脚腕。

“你干嘛!”李诏吃痛,低头瞪向元望琛。

收回了手的元望琛忽地敛起了神色,抬起头眼中浸满担忧,却似不知如何开口言语。

一时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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