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75)

作者:姬二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万事都有因果,他人的事,你却要自作主张。”周氏没有埋怨,话语平顺似叹惋。

“娘你信佛,时而我在想,冥冥之中确实有天眼在看的。若这样,今日我这般处境,也的确像是自己咎由自取。若杨熙玉的孩子未掉,他也有赵玠的年纪了。”李画棋纠正道,“哦,应与诏诏差不多大,那时照玉也怀着身子,还盘算着差不多时日待产呢。只是谁晓得那孩子这么轻易就掉了。近来我总是在想从前的事,像是老了。”

“你说你老了,那么我该老成什么模样?你小时候我从来便劝你戒焦躁,莫跋扈,到如今你这性子可也改了?若非当年平南王为你求情,你这条性命可还能留到现在?官家似不怪罪,然倘若真怪罪下来,万死难辞其咎。你父亲亦不好过,但官家为坐稳这个位置,不得不顾忌于此,对你网开一面。人要惜福。”

“若杨熙玉的孩子未掉,那当今的太子便不是赵玠了。诏诏也不会苦于被赶上太子妃的位置,现今逃过一劫,似能不被人把控。不过,眼下也不知是福是祸。”

又或是在劫难逃,李诏想。

她姑母与祖母所言旧事语焉不详,前半段倒是叫人惊恐,可始终听得让人糊里糊涂。

她有过耳闻李画棋曾经犯下的罪过难以饶恕,这亦是平南王被分封后不得进京的一则原由。姨母再不能受孕一事上,她却未想到竟然有她姑母的瓜葛在。

然李诏不明白自家姑母曾经的嚣张如今收敛了多少,亦不知李画棋事先先来皇城做什么?

只是联络感情?只是拜访旧友?

李诏心中有太多不解,想那么多也于事无补,只琢磨着这种欠人债的事儿竟然也有能本事代代传,怪不得能被元府人嫌恨至斯。而天底下又有多少个相似的元府呢?这些上一辈琐碎旧事,本可以去问元望琛的,然眼下她二人关系搞僵,便什么也不能问了。她忽然有一些后悔起来,可一想到少年那张令人忿恨的脸,她心头只能一跳,什么后悔的情绪都被丢到九霄云外了。

*

周氏近来对赵棉格外疼爱,并且后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了起来。

问了赵棉喜欢吃什么菜,一一让人安排着做。李画棋还没法子下床久坐,是而这几日都在她屋里用食。而每到饭桌上,赵棉总欢欢喜喜地将碗里的饭吃的一颗不剩。

“娘这样下去,阿棉要变成清明圆子了。”

“小伢儿喜欢吃,不挑食,是好事。”周氏瞧着饱腹还端着碗的赵棉一脸笑,又看向李画棋道,“你这两日瞧着胃口也好些了。”

李画棋点了点头:“本来有身子的时候,每到晌午便潮热,虚劳发热不退,眩晕怕冷,四肢无力,食之无味。这两天喝药,舌头是苦的,但终归能尝得出味道一些。”

赵棉闻言往床榻里头又靠了靠,用脑袋蹭了蹭李画棋的手臂。

李诏在一边把赵棉手里的饭碗与筷子取了过来放在桌台面上。

府里的侍女又紧接着把一盅方煎好的药端到李画棋面前,叫她苦不堪言。李画棋皱着眉,浑然不像个长辈,摸着赵棉的辫子,与李诏道:“诏诏现今是在与方大夫学医么?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把药煎得好喝一些?”

实则一言道出天底下所有吃汤药的人的心声,李诏不外乎如是。

因此她借着由头,第二日一早便去追问方杜仲:“我觉着良药苦口是说出来唬人的,为何不可在熬药的时候放些冰糖,放冷了再饮,似也在喝凉茶,叫病患喝了也身心愉悦。”

却被勒令禁止,严肃告知:“冰糖性凉,败坏药性。岂可随随便便因味道难以下咽便由人胡来呢?”

李诏只能乖乖听命,将此话原封不动地转给李画棋,而自己改食用简易药丸。

这几日的回春堂人满为患,李诏不知道是广州的医馆素来如此,还是因方杜仲坐诊。

早午关了问诊后,李诏学着辨识药材,抽背了一遍习性功效,见方杜仲满意了之后,又按方子抓取了自己所需的药。

方杜仲检查无误后令她捣碎。李诏一边研磨着药粉,一边听他似是喜不自禁道:“茹丫头给我寄信来了。”

李诏不由得好奇起来,伸着脖子似乎是想去瞥一眼信上的内容,却被方杜仲的宽袍袖子挡着。

老爷子看了几页,渐渐地蹙了眉头,面上之色未有松懈。

“孙太医讲了什么?”李诏手上的动作变慢了起来。

“用力匀一些。”方杜仲瞧了一眼李诏手上的杵,放下了信,取出一页来折好放入自己胸襟前的兜内,“温州疫病不容乐观,她的确有所对策,以积雪草入药,病患亦少了起来,然这源头之说众说纷纭,她请我去临安几日,差不多比你们先行离开。”

“方大夫不烦我回了临安继续叨扰就好。”李诏手有些酸,“疫情的症状本也古怪,似风寒却又说是高丽鼠疫。”

方杜仲皱眉思索:“茹丫头言所患疫病之人,子午潮热,眩晕怕冷,肢体酸困,饮食无味,男妇童疳,虚劳发热不退,的确与风寒有几分相像。然重症者咯血,血色深黑,反倒如同鼠疫。”

李诏只觉这些症状极为耳熟,她眼色不免惶恐,又看了看方杜仲,犹疑异常。

而见他似了会李诏所思,与她不避嫌地直言道:“与平南王妃在孕中症状别无二致,小娘子那日问老朽胎儿何以会掉,现下看来的确与这疫病脱不了干系。茹丫头信中说了,宫中几位是因平日离得近,飞沫汗液接触才染上病的。如此说来,平南王妃照料席太妃,共处一室的日子长了,亦因此而感。腹中胎儿的呼气养分汲取,却都通过那根脐带。长此以往,秽气淤积,反倒堵塞,不得排泄,反倒成就了母体平安。”

第六十一章 福与祸???“望琛兄在看什么……

回临安的路上,高丽鼠疫的传言闹得是沸沸扬扬。

老夫人路上颠簸许久,到了李府已经是酉时,莲婶知老夫人舟车劳顿、胃口不开,特地备了文火熬炖的热粥,周氏用完,就先去歇息了。

婧娴帮李诏从马车上搬了好些书下来,提着两大捆医书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把人书馆给搬来了?”

“在广州也无事可做,看些闲书打发时间。想着那些太医说我病难医,我倒也想看看有多难医。”李诏见婧娴都拿了起来,自己也要提上一捆。

“温州的疫病已了,患者药到病除。最后一位前日方治愈,孙太医便先连夜赶回了临安。她此去三个月不到,疫病便消除。原先的疫病哪里有少于半年消停的?坊间现在都称她为神医,这般叫法也不为过。多少娘子皆将之视为榜样,奴婢当姑娘也是这般想的,才看起了医书。”婧娴将书抬入李诏屋内的小案上,找来了剪子,将麻绳割断。

“我来理吧。”李诏松手,有些吃力地坐在了案几边上,婧娴为她倒了一壶热茶。

小口吹了一吹热气,李诏捧着喝下,抬眼看向婧娴道:“婧姨,听檀姐姐说,径山寺那儿你也打点妥当了?梅花开了吗?”

婧娴点了点头,却始终做不出笑容来:“前两天刚下过雪,这几日天又暖了起来,梅也都开满了。寺里清苦,姑娘何必为难自己呢?”

李诏瞧这婧娴满是忧思的眼色,被人以这般相待,她是觉这临安城内依旧阴冷潮湿,不比广州万物和煦。然还是鼓足了气,笑了笑道:“那要赶快去了,已经错过落雪了,不想等花也谢了。”

婧娴牵了嘴角,站起了身子又道:“我去烧水,待会洗个热水澡,老爷让姑娘到了先去他书房里候着。”

“爹爹还没出公署么?”李诏口有些干,没再倒第二壶。

婧娴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该归了。”

冗长黑夜渐渐被白日一点点取代,人的心境大抵也与这日月气候相关。酉时的天还没全暗下来,李诏乘着夕日的一点余光,廊下没有点灯,推开了李罄文的书房。

屋内还残留着一点熏香味道,她将屋内烛火点亮,没再去擅自翻动李罄文的手札或是公文,乖乖地坐在一旁,顺道也就着烛火燃了一支檀香,拨开炉灰,支在了香盘中间。

约莫一刻左右,她听到了父亲回屋的脚步声。

门吱呀被打开,李诏抬头望向李罄文,见他还是她走时的模样,并未觉得操劳使得他面色不佳,也没有坐上参知政事后的意气风发。

上一篇:美人谋下一篇:皇兄是朵黑莲花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