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相放下手中的东西,无奈对她道:“进来吧。”
得到爹爹的允许,小崽子终于放心把门推开,一骨碌钻进来,小小身影如投林的鸟儿奔过去,背着手:“爹爹,嘿嘿!”
“什么事?”
“这个,给爹爹看的。”
俞佟佟将藏在背后的宣纸递给他,俞相展开,就见上头有好几种笔记的签名。
为了让朝廷重罚俞则宁,太学部分学子联名上了万言书给圣上,还要去民间收集万民书。俞佟佟跟俞莲见了,两个小姑娘也照葫芦画瓢。
但她们拉不到那么多人帮忙,就只在相府里找人支持。
这上头有俞莲的字迹,她的字柔婉工整,竟看不出才学写字几天而已。
而相比较之下,俞佟佟的字就歪七扭八,都不能说是字,勉强能看出写的是:“爹爹,你九九二哥八……”
后面跟个小姑娘哭泣的表情,简笔画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表示是她。
这上头还有二姨娘签字,她这些日子为了自己儿子的事吃不下睡不着,多方行走。甚至让人带话去乔府问需要花多少钱私了,结果让人借机又参了俞相一本,说他管妾不严,无良无德!
二姨娘也是没办法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要能救儿子让她做什么都行。
而八姨娘的签名,是小五哥哥替小崽子去要的。
八姨娘应该巴不得俞则宁早死才对,谁有孩子她恨谁。
李鹤用什么方式让她写下为俞则宁跟相爷求情的话不知道,反正从笔锋就能看出来八姨娘是不情不愿的。
至于大夫人那里,小崽子也去要过。
她跟三姐姐一起去,交代了事情经过,希望大夫人能跟他们一起向爹爹求情,求爹爹出手救二哥哥。
但李氏听完没什么表示,两个小姑娘终究是怂了,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狗在撵。
对了,连大福都被按了爪印,贡献出它的一份力量。
俞相看着这份不伦不类的‘万’民书,一时哭笑不得。
“你二哥抓都已经被抓了,让爹看这个有什么用?”
“爹爹你可以……可以帮二哥哥的!”
“你为什么觉得爹爹可以呢?”
“因为爹爹,很厉害呀!”小崽子的口气既坚定,又理所当然。
她之前见过了爹爹在公堂之上救小三藏母子,觉得爹爹就是无所不能的,小五哥哥也这样说。
但这回不一样,皇上下令让京兆尹查案,让那个乔婉容的父亲去当监审。
这是有意要俞相回避。
上回怎么也算是为民请命,而如今犯事的是他儿子。以俞相的名声,若是他出现在公堂,旁人必定认为他想包庇,议论之声反而对俞则宁不利。
“你二哥自己作死,我也帮不了他。”
“爹爹骗人!”
爹爹要是真的无能为力,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屋里,他会去乔府找那个乔大人私了。而不是眼看着事态越扩越大,都影响到他自身了。
以俞相的手段,他不管在不在意俞则宁这个儿子,都会将此事妥善解决。否则就会像如今一样,此事被御史台和太学那群夫子当做攻讦他的武器,心机深沉如他,不可能没留后手。
这些都是小五哥哥分析的。
虽然俞佟佟并不是很听得懂,但是两位师父也这样说。魏嬷嬷在后宫中历练过来的,惯会揣摩人心,而苏公公在先皇身边也是监管了大风大浪,这两人都不相信俞相会被那些御史和太傅按着打!
“爹爹,你在写什么呀?”
小崽子把着紫檀木的书案一角,努力蹦得老高,看到了爹爹面前摆着张神秘的纸,上边写满了字。
她不认识上面写了什么,只觉得爹爹的字……好像也不是很好看嘛。
甚至比起三姐姐来,还要差一点点。
俞相也不知是不是从她的小眼神里,看穿了她的心声,敲一下她的小脑瓜:“你爹爹跟你二哥的事都少管,管好你自己!”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二哥哥呀?他一个人……很可怜!”
“你想送他最后一程?”
“嗯。”
“爹叫人打点打点。”
在小崽子的软磨硬泡下,俞相决定在第三日,也就是俞则宁被提审的前一天去天牢时,顺便领着她们姐妹二人一起。
从这天早上开始,俞佟佟就开始激动了,她准备了许多礼物带给二哥哥,听说牢里面都没什么好吃的。
萧雅定怕小团子被人欺负,最近每天都要抽空来陪陪她。
这天正好跟三皇子撞上了,而且李稷主动开口:“县主,借一步说话。”
萧雅定红着脸跟她说了会儿话,之后便跟赵霓裳赶去了乔府。
她们作为乔婉容的同窗,前几日便来探望过。
今日她们没想会刚好跟另一个前来探望的人碰上。
“杜婉,你怎么在这儿?”
杜婉没进太学,她家里请了夫子入府。
不过杜婉跟乔婉容的父亲同在御史台为官,又正好是上下级的关系,两家有些交情,女儿们自然也认识。
杜婉来看乔婉容并不稀奇,只不过萧雅定和赵霓裳都有些日子没见她了,乍一见到有些惊讶。
那日镇国公府的春宴上,萧雅定一心要护着俞佟佟,杜婉又丢了脸。她自觉被这些姐妹给孤立了,在家里躲了好长时间。
这回听说俞则宁出事,她方才出门,一出门便来找乔婉容。
“我是听说婉容出了事,来开解她的。俞家那位二少也实在太无法无天了,以为他仗着自己家世高便能为所欲为,真不是什么好人!”
听到杜婉骂俞则宁,萧雅定和赵霓裳一时都沉默了。
杜婉看这两人一眼:“什么意思?春宴那日护着俞家六小姐也就罢了,现如今她二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你们难不成还要维护他?”
倒也不是维护俞则宁,只是看在小团子的面子上,尽量忍住不骂罢了。
杜婉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之前俞佟佟还要求自己跟她那个纨绔二哥道歉,幸好自己没道歉。
如今她就算走出去,也不怕人家说她愿赌不肯服输了。
如今俞则宁犯事不正证明她之前骂的没错吗?
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她来本想拉着乔婉容这个受害人作盟友,跟她一起抨击那混账人。
谁知道杜婉一连来了几天,都是她自己在说,乔婉容总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就算杜婉在她面前反复提到俞则宁这个名字,她也不肯露出憎恶或讨厌的情绪,让人看着不够解气。
乔婉容神色苍白,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紅痕,是她那夜上吊被勒出的。
她本是死意已决,却没有死成,被人救下来便成了这样一副模样。深思恍惚,整日以泪洗面,眼睛肿似核桃,短短几日便瘦没了人形。
萧雅定跟赵霓裳看她像个没生气的布娃娃,心头也不好受。
“婉容,听说你这几日都不肯吃口饭,那怎么行呢?身体会撑不住的,明日提审俞家二少,还需要你当堂作证呢。”
谁知道闻言,眼无焦距的乔婉容突然一个激灵,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发抖:“我不……我不作证!……不要去……我不去!”
“……我不要见人……”
杜婉赶紧扶着她点,再开口就对萧雅定有些怨怪:“县主,你看婉容都这副样子了,她不能再受刺激。再说女儿家受到这样的羞辱,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你们怎么能让婉容再去抛头露面?”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出面指证那个混蛋,我还要亲眼看着他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犯错的人是他,难不成以后你要把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孤独终老吗?”这话是赵霓裳对乔婉容说的。
她性格爽直强势,最讨厌这世道上条条框框的规矩,将女子钉死在闲言碎语里了。
赵霓裳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若是真遭遇到这种事,绝不会自轻自贱也不顾影自怜,她就算要死,也要拉上无耻之徒做垫背。
可惜如她这般彪悍的女子,全大梁应该找不出第二个了。
因此杜婉跟乔婉容都难以理解。
“你们就不要再逼婉容了,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难道真要逼死她吗?让她去公堂,岂不是又要见到俞则宁那个恶魔……反正这回皇上都下旨了,不允许俞相徇私枉法。又让婉容的父亲去做陪审,就算她不去也能得个公道的,俞则宁这回绝对别想脱身!”杜婉一副跟乔婉容同仇敌忾的语气,其实她心里就是想看见俞家的人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