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韩奕倒是很给面子,不仅停了下来,还转身对他略施了一礼,“无恙,一路上有劳了。”
顾怀风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这一客气,倒让他不自在了,胡乱挥了挥手,“没什么,反正老子也有事求着她!”
韩奕没有再说什么,径自走了。
因怪他顶撞自家主人,那些才与他混熟些的护卫又离他远了些,他一个人回到屋里躺下,无意识地朝窗外后院的方向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显出一丝落寞来。
他看得出,那个公子哥虽年轻,却比林彦知那个白面书生靠谱的多,傅锦言跟着他,也比跟着自己安全。
如果不是少年的出现,他和傅锦言恐怕是凶多吉少,可他心里总是郁着一口气。
从今以后,漫漫长路,怕又是他一个人了。
傅锦言都记不起来,上次这么安心的睡觉是什么时候了。
她微微侧头,昏黄的残阳透过窗,一抹昏黄让屋里显得温暖了些许,她失神地盯着屋顶看了良久,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与平静。
不去想为什么韩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去想以后还将要面对什么。
又一次,死神与她擦肩而过,再次坚定了她活着的执着。
有人不想让她活。
她眼角滑下了一滴清泪,嘴角却扬起一抹微笑。
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她发誓都要好好地活着。
想到活着,第一个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是顾怀风。他当日在城门口完全是硬撑着,早在被追杀的时候,他已经伤的很严重了。
对于他,她说不出是什么感情,但能够共生死的人,对她而言并不多。
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她咬紧牙强撑着坐起来,感觉还好,只是脚疼的厉害,稍微动动了,因为被包扎固定过,行动起来很是不便。
“吱呀”一声,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股清凉的晚风透了进来,随之是端着汤碗的韩奕,见她半坐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脚上的伤要静养。”
她挣扎着起身,确认暂时下不了地,才向后半靠着,“多谢了。”
韩奕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握住的拳头松了又握紧,见她坐好后,将汤药递了过去,“你已经说过了,不用放在心上。”
她也不客气,接过碗试了试,一起喝了下去。
见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的脸上显出一丝不忍,“你……”
“顾怀风呢?他的伤无大碍吧?”傅锦言将碗替给他。
“无碍。”韩奕略一犹豫,“没想到你最关心的竟是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
傅锦言抬眼看向他,满是疑惑。眼下除了他,还有谁是要轮到她来关心的?
“无事。”
“他舍性命救我。”虽琢磨不透他此时的心思,但对他以往的性情,傅锦言还是颇为了解的,也没打算追问什么,只是推心置腹地说,“我还欠他一个承诺。”
“嗯。”平静的没有一丝好奇,“他无事。”
叹了口气,她这才把心思放在眼前这个木头人身上,“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韩奕闻言在桌前坐了下来。
“你……也不病了,怎么今天说话怪怪的?”傅锦言上下看了他一眼。
韩奕没有理会她的揶揄,伸手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她。
“谁的?”
“你看了就知道了。”
半信半疑地接过信,在看到信封上的落款之前,她还以为是叔父托他带来的,一看到“锦言卿卿”四个字,让她差点把信扔到地上去。
这么肉麻的话竟然堂而皇之地写在信封上,不用说韩奕肯定早看了去了,什么人竟然这般毫无羞耻的胡闹,不用想她也知道!
说起来,她这么九死一生,也算是拜那人所赐了,消失了这么久,竟然又莫名其妙地钻了出来,究竟想要干什么?
虽然她自认清白,可看着信封上的四个字,还是不由脸红耳热地看了韩奕一眼,韩奕也不傻,早就事不关己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他说什么?”
信封在手中停留了半晌,她并没有拆。
“他说要我护你周全。”韩奕沉默了片刻,“还说……信你要看,不看的话,由我转述给你。”
“你看过?”傅锦言觉得手里的信更加烧手了。
“没有,临行之前,他亲口对我说过。”韩奕也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
“孟浪之徒!”傅锦言将书信仍在一边,咬了咬牙。
“他……你好自为之。”韩奕欲言又止,关门离开了。
留下傅锦言一个人在屋里怔怔发呆。
经过这些日的颠沛逃亡,宋熙在她的脑海中已经不甚清晰了,她实在想不通,这个五皇子又闹的哪出。
不过能让韩奕顺着他的意思办,多少还是有点让她好奇的。
忍着信封上那个令人不快的称呼将信拿了出来,又忍着撕信的冲动略过开头的各种思念之词,才看到一个与她印象中已大不相同的宋熙。
书信中的他,再不是那个不问世事、满怀情爱的富贵闲王,他懂得了隐忍,懂得了谋略,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为她做过那么多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最令她不敢想的是,他所做的那一切,紧紧只是因为一句喜欢她。
为什么?
她一脸茫然,将信件彻底撕毁后,良久无言。
按照宋熙信里的说法,韩奕并不是因为和他挣傅瑶琴,才被拈酸吃醋的他赶出京城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来保护她的幌子,同时,也算是韩家投靠他,替他在关外蓄积势力的行动。
韩奕,她自然是信得过的,可宋熙,她实在找不出信任他的根由。
更何况,还有她堂妹傅瑶琴的前车之鉴,宋熙的这份热情,即便没有掺杂任何算计,又能否比对傅瑶琴持续的时间长久呢?
韩奕给知府递了帖子,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知府也不敢对他亲自押解人犯到陇西有什么阻拦。
离陇西越近,她的心神越是不宁,眼前的那片疆域既是她与父亲最熟悉的地方,也是最令她心伤的地方,她只能在内心暗暗地祈祷,踏入这片土地的人都能远离不幸。
烈日炎炎,离进城还有三四个时辰的路程,一行人在管道旁做最后一次修整。
“来来来,有种的再来一次!”
顾怀风的伤似乎好的出奇的快,这几日一道休息的时候,便四处鼓动韩奕的护卫同他单挑,也只有在落下风的时候,见他龇牙咧嘴几下,不过那种情形已经越发少见了。
“兄弟们别上他的当!”护卫中有人喊了一声,“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奸猾的很,跟我们过手就是为了练招,当心老本都被他给掏了去!”
“就你那站都站不稳的,能有什么老本,男子汉大丈夫,不行就认了吧!”顾怀风一副痞痞的模样,并不怎么在意他的话。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刚被他摔惨的护卫从他手中抢过水壶。
“就你们这些个虾兵蟹将,还成天把那姓韩的小子吹的不能行,不会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吧?”他斜睨了一眼离他们远一些的韩奕和傅锦言,有意无意地嗓门更大了些。
“我呸,不知好歹的东西!”身后一巴掌呼在他的脑门上,“你与我们闹也便罢了,不准你对我家公子不敬!”
“我们将军的威名可是连蛮人听了都闻风丧胆的,公子自幼便得老将军亲传,别看年纪与你一般,习武流下的汗比你吃过的盐都多!”
“那也可能是花把势啊,除非让我试试。”
“就凭你?”
“凭我怎么了,比武还论出身么?”
“你想怎么比?”
瞬间,一众护卫都噤声了。
第39章 相逢
谁也没有想到,韩奕会主动回应他的挑衅。
顾怀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第一眼看向的却不是韩奕,而是他身后的傅锦言。
碰到她的视线的时候,他甚至有点儿心虚,移开视线,躲避她探寻自己内心那一点不愿人知的怨愤。
“你身上的伤……要紧吗?”傅锦言走到他跟前,目光停留在他伤的最重的肩膀上。
这是遇到韩奕之后,两人第一次说话。
他更加不敢看她的眼神,沉寂的心底深处,突然又有什么悸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