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下顿了顿,并没有立即转过身来。
“能有这么多人陪葬,划算得很。”
傅锦言坐直身子,缓缓地道。
“哼,能让老子陪葬的人还没投进娘胎呢!”
“我有说是你吗?”
“呃……”
匪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跳进了一个丫头的坑,眉头皱的能拧出水来了,却语塞地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
“那些人为何要买我的命?”
“……”
“你如何就自信他们不会杀人灭口,以绝后患呢?”
“……”
“还是说你早就有了对策?”
“……”
匪首哑口无言地望着她,良久,嘴角扯出一个笑意,“没想到一个哑巴竟然也能这么的伶牙俐齿。”
傅锦言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其实他的内心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随意,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黄毛丫头,能在生死之间这么淡定,还能这么透彻地分析他的处境,一看就知来历不浅。
他自幼父母双亡,为了填饱肚子,不受野狗和人的欺凌,混成了他们那一方最大的地痞泼皮,但他并不怎么遭人憎恨,因为他有作为底线的良知,从不欺辱老幼良善,后来因失手打了调戏良家女子的官家公子,流亡在外。
逃到这座山附近时,被当时的山匪头子抓上了山,结果一怒之下就灭了匪首,占山为王了。
他不愿打家劫舍,四处抢掠,可山上这么多活口也不能都给掐死埋了,正在发愁,有人替他引荐了这份买卖,只说让他们于什么时日,截住两个衙差和一个女囚,灭口后交给他们,就有白银三百两的酬劳。
他不愿无故沾染人命,一口回绝了,众山匪一见他回绝了,不满和怨恨的情绪立即弥漫了整个山头。
最终,双方商量出一个折中的法子,由他们抓人,之后把人交由对方处置。
他虽然没经过什么大风浪,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今晚交人的地点是他选的,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即便对方反悔,要杀人灭口,他也能安然逃脱。
“你说呢?”
他眯了眯眼,挑衅地回了一句。
傅锦言听了他的话略微点了点头,“有备无患。”
“就算被你猜着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等着看她还能有什么说辞。
“你们有与朝廷兵力抗衡的能力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住了,“你是说……”
“真是无知者无畏。”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从他震惊的神情中,傅瑶琴难得地露出一丝浅笑。她知道她又一次死里逃生了。
喝了半碗妇人端进来的粥,她才将她的经历毫无隐瞒地说了一遍,“我不知道想要我性命的人究竟是谁,但肯定是朝中之人,你只要参合进来,就休想全身而退。”
“你想唬我放了你?”
他还是半信半疑。
“即便你们放了我,我也未必逃脱得了他们的追杀。”
“那你想怎样?”
“现今天下太平,山匪并非立身之计。”
“你想让我帮你?”
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眼前这个丫头无疑是他见过的最横的肉票了,竟然想让绑匪给她做保镖,真是异想天开的厉害。
“也是救你们自己。”
“哼,说的好听,我们大不了一走了之,另寻他处落脚,何必摊你这场浑水?”
想把他当傻瓜,没门!
“做一辈子流寇?”
“老子高兴!”
一再被她鄙视,匪首的怒气又快按耐不住了。
“你送我去陇西,我说服陇西巡抚给你一个用武之地。”
傅锦言不再卖关子,直接将交换的条件摊了出来。
他听了这话,气得双手握得咯吱咯吱响,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几乎要冒出火来,半晌回转身去,向门口走去,“哈哈哈,你让我防着他们,却要信你一个小丫头能给我谋个锦绣前程?老子不是猴,由着你们耍!”
说完扬长而去。
傅锦言看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身后,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令她欣慰的是,她没有看错人,这个匪首虽然一身草莽之气,却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如果不出她所料的话,她相信,在天黑之前,他绝对会再来找她的。
果不其然,太阳落到屋顶处时,那人再次出现了,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你真是个灾星,我的探子回来说……”他挠了挠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整座山都被暗中包围了。”
“……”
“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们压根就发现不了他们的蛛丝马迹,我们现在都出不去了。”
傅锦言不开口,他略显尴尬地继续道。
“……”
“你怎么不说话?”
“我可不敢把你当猴耍。”
傅锦言冷冰冰的一句话,把他堵得脸色通红,脖子上青筋直冒,不知究竟是窘的还是气的。
第27章 报复
匪首心里后悔不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没有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傅锦言还能无动于衷地挤兑他,也是他犯贱,得了消息竟然会第一时间来找她。
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再像之前那样潇洒地甩手而去。
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将整片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对方究竟有多大的势力他不敢去想,但他们的目的无疑很明确: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这种无声却致命的威胁,让他第一次认真思考起他们这群草莽的出路来。
如果就他一个人,逃出生天并非难事,可他不能扔下山上这一群乌合之众。
倒不是说与他们有多深的感情,既然做了一寨之主,自然要有所担当,要他独自逃命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果真如傅锦言所说的那样,他们与朝廷有干系,那么他们一群人无论跑到哪里,都将不得安生。
这时,傅锦言的那番话开始在他耳边回荡。
人生一世,谁不想做出一番事业来?
就是拿不准她的话能不能信,毕竟她一个黄毛丫头,女流之辈,又不是什么陇西知府的亲女儿,用脚趾头想也觉得不靠谱。
可直觉告诉他,她或许真能成为他们的贵人。
她淡然的反应虽然令他窝火,内心深处却也升起一片莫名的心安,这世上能漠然面对生死的人并不多,如果他现在就把山寨被人包围的消息放出去,整个山头的人早就炸开了,装是装不出来的。
要么她是个傻子,不然就是确有高明之处。
他希望也相信她是后一种。
“你之前说你能洗清我们的身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求于人,他也只能收起傲气,认了。
“洗清?”
傅锦言看向他,语带犹疑,“你觉得你们身上的罪能洗清吗?”
因为求生欲和他给她的印象还不错,她几乎忘了,这里可是山匪窝,这些人本来是要拿她的命来换钱的,并不是什么身世清白的善茬。
他听了这句,眼睛危险地眯了眯,眼见着怒火又要烧上来,却又突然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傲然道:“他们之前的事我不知道,但自从跟了我之后,就连山下农户的一根柴都没有擅自拿动过。
至于我,如果老子肯干那些鸡鸣狗盗的营生,也不至于落草为寇了!”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然而他却发现傅锦言非但没有被他的话所打动,眼神反而越发古怪了。
难道她还是不相信他?他正要,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咳咳,你……你是个意外,再者说了,我也没有怎么着你,这不还救了你一命吗?那什么滴水之恩,当什么报来者,你可得心里有数!”
“……”傅锦言愕然片刻,决定不再同他争论,“事不宜迟,我们该如何脱身呢?”
“嗯?”
这下轮到匪首诧异了,好像不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里却是十分的复杂,忍不住感叹她的决断。
“你还有功夫与我周旋,必定是早就有了脱身之计了。”
大难临头,他还能这么平心静气地和她商讨出路,肯定是早就留好了退路。傅锦言以为他没有听明白,耐着性子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