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细碎的呜咽和父亲温暖的掌心,终于让黄宜安慢慢回了神。
对啊,她还有父母家人需要守护,怎么能就这么消沉下去呢!
黄宜安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震惊、委屈、不安全部都压在心底,强颜欢笑道:“爹、娘,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王氏见了,再也压抑不住,一把抱住黄宜安,低声呜咽起来。
多好的孩子,明明比谁都难过,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安慰他们。
黄伟看得心酸,连忙背过身去,抬袖遮住了眼睛。
……
好半晌,王氏才堪堪稳住情绪。
黄伟亦强忍泪意。
三人坐下,商议此事。
抗旨不遵,那可是要株连家人的。
而托病死遁,眼下黄家还没有那个能耐。
看来看去,黄宜安似乎都只有入宫这一条路了……
无可奈何之际,王氏喃喃道:“世子爷不是已经请托冯公公划去喜姐儿的名字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纰漏?”
是啊,怎么会出现这种纰漏呢?
英国公府不是等闲权门豪贵,乃是本朝硕果仅存的开国功勋,世代深沐皇恩、颇得倚重,寻常人岂敢开罪?
那么深谙政道的冯永亭,又为什么收了英国公府的财物,却不办事呢?
黄宜安皱眉深思,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冯永亭权柄深重,从末等名册上划去一个人名而已,对他来说乃是轻而易举之事,可他却没有这么做,原因只可能是他故意借此为难英国公府。
那又是为什么呢?
冯永亭到底什么时候和英国公府结下了仇怨呢?
黄宜安脑子里飞快地翻过前世今生相关之事,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蓦地,脑中闪过一道光,黄宜安顿时坐直了身体。
前世此时未有之事,今生却发生的,并不止眼下这一桩,还有先前皇帝以护送为名,派遣一千御林军随张池与张澜兄弟二人西赴嘉峪关!
……
十一月初六,宫中下诏,言工部文思院副使黄伟之女,品貌端庄、温恭淑慎、贞静持躬,堪居中宫,予册立为后,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中外。
迁延近一年的立后,至此终于尘埃落定。
此消息一出,立刻将英国公率部重击克里木,将其赶回高昌腹地的消息给压了下去。
乾清宫内,祁钰看着一脸严肃的张圭和李太后,沉默良久,只得退让,颓然道:“母后和元辅请放心,朕不是那等好战不惜民力之君。先前一心主战,也不过是要给克里木一个教训,也还边民安宁。
“既然眼下克里木已经被彻底打退,西北边境太平,那朕这就拟旨,命英国公率部固守嘉峪关,不得妄自出关追击克里木残部。”
见皇帝肯退让,张圭缓了脸色,拱手道:“陛下仁善,爱惜百姓,乃天下万民之福。”
李太后亦笑道:“正该如此呢!高昌侵扰、边境动荡,百姓心中不定;眼下边境晏安,陛下再行大婚,升平景象,定能安抚万民。”
祁钰眼神微动,然面上却顺从道:“孩儿听从母后的安排。”
反正即便是他反对了,也未必有用。既是如此,又何必费那个力气呢?
祁钰自暴自弃地想。
听说母后已经派人前去未来皇后家宣读立后的懿旨了,可他却还在乾清宫被人逼着下诏,命英国公固守嘉峪关不出,就连将与自己携手一生的皇后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呵,所谓帝王,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李太后见祁钰面色颓唐,心中不忍,遂爱怜地拍了拍他的手,笑劝道:“陛下不用担忧,工部文思院副使黄伟之女,品貌俱佳、贤良淑慎……”
祁钰愕然抬头,脱口问道:“黄副使之女?”
张圭见状,神色不动。
之前李太后就已经私下里跟他说过皇后的人选了。只因担心皇帝心系郑司户的女儿,不肯应承,所以李太后才决定先斩后奏,直接派遣内官去黄家宣读立后的懿旨。
到时候即便是皇帝不乐意,也无法再拟旨更改了。
李太后见祁钰一脸怔愣,误以为他这是不乐意立黄宜安为后,连忙劝解道:“正是。这位黄小姐可非寻常的闺阁女子可比。听寿阳说,哀家寿辰上的那组‘海晏河清’的纸鸢,就是她想出来的呢!可见其深明大义,可堪母仪天下!”
祁钰一时愣住了。
黄小姐竟然是母后属意的皇后人选吗?
黄小姐竟然是母后属意的皇后人选啊!
第88章 拒绝选妃(一更)
李太后又道:“只是,黄小姐今年才十三岁,翻过年来也才十四岁,年龄太小了些,入宫后恐无法立刻绵衍皇嗣。不过,等立后之后,陛下即可选立二妃,届时挑选及笄待选之女……”
“母后!”祁钰失礼地打断李太后的话,温和但坚决地说道,“孩儿年岁尚且小,不宜过早绵衍皇嗣,所以选妃之事,还请暂缓。”
李太后没有料到祁钰会出言反对,愕然片刻,皱眉不悦道:“可皇嗣绵衍乃是攸关国本的大事,如何能够拖延后置?”
祁钰见李太后态度坚决,便转向张圭,拱手请道:“元辅曾经有言,朕年岁尚少,此时大婚,恐于皇嗣绵衍不利。既是如此,不论皇后、二妃年岁几何,朕都自当保重身体,切忌敦伦。
“如此,选妃又有何益?倒显得将士军前半死生,君王殿内犹溺乐,岂不是让百姓议论、将士心寒?”
皇嗣攸关朝政,只要言明利害,张首辅绝对不会轻忽置之。
再说了,君臣博弈制衡,本就是互有进退,这还是张首辅教给他的帝王权术。
方才他已经在西北的问题上退让了一大步,现在不过提出一个小小的合理要求,顺水人情而已,相信本就有此担忧的张首辅,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而母后一向信从张首辅,只要张首辅肯帮他说话,母后即便是不乐意,最终也会同意的。
张圭看向少年天子,试图解读他言语背后的深意。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少年天子将所有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坦坦荡荡,半点都不曾隐瞒。
惊愕之余,张圭既觉得欣慰——为人师者,当然都希望被学生坦诚相待、尊敬信赖;又不免叹息——身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不论面对何人,处于何种境地,都不能忘记掩藏自己的情绪。否则便会有那善于揣测帝心之徒,为了献媚邀宠,徒生许多事端。
张圭思索不过一瞬,便拱手向李太后奏请道:“启禀太后,臣以为陛下所虑甚是,选妃之事,还请娘娘三思。”
立后乃国之根本。
选妃焉能与其相提并论?
李太后没有料到张圭竟然会同意皇帝这个无理的要求,心中不满。然而事已至此,势单力孤的她只能选择退让。
既然是元辅首肯了的,那不会有错!
李太后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既是如此,那便来年大婚。等皇后及笄之后,再行周公之礼。”李太后无奈应道。
到时候,再行选妃以绵衍皇嗣。
“多谢母后!多谢元辅!”祁钰拱手致谢。
这一次,无比真诚。
张圭自然不敢受皇帝的礼,连忙避开身去,拱手还礼。
……
明府。
明缃自从得知黄宜安被选立为皇后之后,气得砸了许多东西。
明达亦气得不轻。
他费了许多功夫,才将明缃的画像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又特地花了大笔的银子——虽然是明缃从英国公府带回来的——疏通关系,谁知竟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给截胡了!
不过,工部文思院副使黄伟之女,不就是上次张潭找自己打听的那个吗?难道是张潭从中使力,才使得名列末等的黄家女一跃成为大齐未来的皇后?
明达想到此处,立刻将明缃叫来询问。
明缃听罢,脸色十分难看,半晌,才低声道:“不会是英国公府出力让她做的皇后。”
“为何?”明达不解地追问道。
明缃垂目道:“因为她曾是姨母挑中的儿媳妇,两家早就已经相看过了的……”
若不是为此,她也不会铤而走险,先是大闹五丈风,后是设计落水……当然,更不会被撵出英国公府了!
明缃握紧拳头,咬牙暗恨。
明达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工部文思院副使’一职似乎听谁说过,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