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宜安佯作惊讶,趁机告辞:“既是如此,那不如我先回吧,免得一个不小心,触了圣怒……”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季截断了。
“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千万别!”刘季双手合十央求道,“陛下指名要见想出‘海晏河清’纸鸢的人,您要是走了,我这儿可怎么交代?”
那可是皇帝!抗旨不遵,是想杀头吗?
黄小姐是他的福星贵人,先是帮他招来了英国公府,眼下又招来了皇帝,他是又激动又忐忑——若是这关头黄小姐悄悄地逃走了,那五丈风可就惨了!
刘季不敢抗旨不遵,黄宜安当然也不敢。
现在她无比庆幸,英国公夫人挑中了她来做庶媳,并且两家已经开始相看——就算是命运之力不可阻挡,两宫太后还是钦定了她做皇后,皇帝总不愿意背负抢夺臣妻的骂名吧?
还有,郑玉烟刚才怎么就走了呢?
要是眼下郑玉烟还在,把她往皇帝面前一送,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黄宜安又是庆幸又是懊恼,一时情怀复杂,被迫再度回到厅堂。
祁钰已经在主位上坐下了,正微笑看着黄宜安挪进来,在他下首坐了。
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的小姑娘,敛眉垂目,双手交叠于膝上,十分地乖巧柔顺,完全不见方才回怼他时的戒备和强硬。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儿,突然收了锋利的小爪子,变得温驯无害、惹人怜爱。
祁钰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变起脸来很有意思,也越发想探究她扎纸鸢、行宫礼背后的秘密。
“黄小姐是怎么想起‘海晏河清’纸鸢的?”祁钰笑问道。
一般人给太后贺寿,不都应该是献福祝寿吗?
黄宜安把当初给刘季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
祁钰却不大相信。
如果不是对母后了解深入,怎么敢一改常俗,提议做“海晏河清”这样恢弘大气的纸鸢?
可是一个九品文官的女儿,连宫门都没有进过,又是怎么了解母后至深的?
祁钰想追问,却又下意识的觉得,即便是他开口问了,只怕眼前的小姑娘也会拿些虚话来敷衍他,比如张溪就是现成的借口。
可他知道此事和张溪无关,否则当初在刘季请教时,张溪就答了,也就轮不到眼前的小姑娘出主意了。
祁钰微微一笑,以夸赞结束了这个话题:“黄小姐果然聪敏不凡。”
黄宜安微微颔首,谦逊道:“公子谬赞。”
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黄宜安预备起身辞别,免得别生枝节。
谁知她尚未一动,上座的皇帝又发话了。
第42章 何美相配
“秋高气爽,正是放纸鸢的好天儿。”祁钰笑道,“不知能否有幸请黄小姐为我也扎个新巧的纸鸢?”
黄宜安瞥了眼墙角的冰盆,觉得“秋高气爽”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不过,皇帝是天子,当然比别人更懂老天爷的意思。
她这样的升斗小民,如何能妄揣天意?更不能违逆圣意。
“承蒙不弃。”黄宜安谦逊道,接下来便是一通诚恳至极的猛夸,“公子丰神俊朗、仪容潇洒、风度翩翩、姿容不凡、贵气逼人……因此我以为,莫如扎个美人纸鸢,才堪与公子相配。公子觉得如何?”
祁钰一怔,手中摇着的折扇也顿时停了下来。
他觉得这不是好话,但是偏偏小姑娘又表现得极为诚恳,让人想质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祁钰看了刘季一眼,猜测他是否告知了黄宜安自己的身份。
刘季满头大汗,唯有傻笑。
黄小姐真是太大胆了,明明已经知道了皇帝的身份,竟然还敢这样胡言乱语。
呃,其实也算不上是胡言乱语,毕竟皇帝确实是人中之龙、风姿非凡。
莫不是,黄小姐见皇帝长得俊美,就乱了分寸?
那张四少爷怎么办?
……
刘季胡乱揣测,额上的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黄宜安却十分畅快。
她压抑了一辈子,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宣泄一回了。虽然这样做毫无意义,可是谁让她乐意呢!
祁钰见黄宜安微露得意,一时拿不准是因为暗怼了自己,还是自觉这个主意非常之好,便缄默不语,目光沉沉。
刘季以为这是动圣怒的前兆,吓得双腿直抖,立刻就要跪下请罪。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祁钰突然笑道,意味深长地问,“只是不知,我如此优秀出众,得配个什么样的美人纸鸢才好?”
这话问得有些轻佻。
黄宜安却像是没有听出来一般,恭顺应道:“面如傅粉、唇若施朱、长眉若柳、眼如丹凤,娉婷袅娜,余韵风流。不知这般美女,能否配得上公子?”
完全是照着郑玉烟的模样描绘的。
祁钰看了眼下首坐着的小姑娘,黛眉杏眼、烂漫天真,跟她描述的一点都不一样。
有意思。
“那就这么做吧!”祁钰兴致盎然,吩咐刘季,“你这就准备来。”
刘季愕然。
看皇帝这样子,是准备等黄小姐做好纸鸢,才肯放人了?
黄宜安亦惊讶不已,踌躇片刻,婉拒道:“扎制纸鸢工序复杂,一时片刻只怕连蒙面都画不出。不如等做好了,再着人送予公子?”
虽是婉拒,可到底对方是皇帝。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抗旨不遵?
黄小姐胆子也太大了!
祁钰当然知道纸鸢一时半刻是做不出来的,可他本意也不是为了做纸鸢,因此闻言心中略有不悦,遂收了笑容。
刘季见状大急,连忙赔笑恳请黄宜安:“虽是一时半刻做不出来,但也可以先试着做点儿,让公子看看是否满意。”
说罢,拼命地朝黄宜安使眼色。
黄宜安固然不想屈服,可更明白眼前的人自己前世作为皇后尚且得罪不起,更别说今生只是个九品文官之女了,遂笑应道:“既是如此,那就先画纸鸢蒙面吧。”
“那这就去准备!”刘季感激地看了黄宜安一眼,立即起身道。
“我也一起去吧。”黄宜安起身笑道,“东西挑顺手了,才画得顺、画得好。”
后一句,是说给祁钰听的。
刘季怎么敢替皇帝做主,闻言连忙朝主位看去。
祁钰觉得小姑娘还算乖觉,因此决定放她一马,遂点点头。
刘季得了圣命,长吐一口气,和黄宜安前后脚出了厅堂,去旁边的书房取笔墨纸砚之物。
到了书房,四顾无有他人,刘季慌忙低声央求道:“我的小姑奶奶,那位可是皇帝陛下,您说话能悠着点不?把我这吓得,一身又一身冷汗。”
黄宜安连忙做出一副后怕的样子,亦低声央求道:“说起此事我正想请刘少东帮个忙呢。若是陛下事后问起我是否知晓他的身份,还请刘少东帮忙瞒一瞒。
“我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大场面,一向自由散漫惯了的。万一哪一句再不小心得罪了陛下,有个‘不知情’的名头在,或许能减罪一等。”
刘季眼睛瞪得老大,脱口道:“你还有‘再’?”
是要吓死他才肯罢休吗?
黄宜安见刘季吓得不轻,连忙安慰他道:“刘少东请放心,我会尽量管好自己的。”
可是刘季压根儿就没有被安慰到。
尽量管好自己?
那就是说,很有可能还是管不住自己喽!
可他往日见黄小姐也不是这般没见识、易失态的人啊!
刘季一时糊涂了。
等他反应过来,黄宜安已经找好了所需之物,低声催促他道:“咱们快些去吧,免得去晚了,陛下再怪罪。”
你去了才容易被陛下怪罪吧!
刘季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怨怼,点点头,跟随黄宜安出了书房,径直往厅堂走去。
厅堂里,刘秀已经吩咐摆好了桌案,见两人回来,连忙上前接过一应事物,又一一摆放完毕。
黄宜安刚要坐下,就见祁钰走了过来,便起身退到了一边。
刘季和刘秀更是躬身垂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你不必在意我,尽管画你的。”祁钰摆摆手,示意黄宜安安心坐下作画。
皇帝站着她坐着?
这可是前后两辈子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黄宜安不免新奇又带点激动,遂点头应下,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