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叙白道:“怎么了,这故事不好吗?叹什么气?”
彭方年却是笑笑,转头看向对面说书先生坐着的地方,两人坐的是茶楼二楼的雅间,位置极佳,从挨着桌子的栏杆边可以看到一楼大厅内的全部听客,看那些人听到精彩处时忍不住站起来欢呼鼓掌,听到遗憾处时忍不住同书中之人一般扼腕叹息,看他们真心喜爱一部话本子的样子。有些自嘲地笑笑,对贺叙白道:“没有,故事很好,就是跟我前几日写的情节差不多,如今我怕是又要回去改了。”
贺叙白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本子大多数写的都是些情爱之事,这世间的情爱写成故事,区别又有多少?是以这同一个情节不同作者写的事常有发生,只是同一个情节写的多了,不新奇了,听客便少了。
彭方年看似是安慰自己道:“嗐,多大点事儿,我回去再改呗。”
贺叙白还是不说话。改?故事情节的设置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何改?要改多少?
“其实我知道的,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新奇的点子,也没有什么厉害的文笔。也便罢了,不强求什么。”
彭方年话说的丧气,贺叙白不乐意听,道:“你莫要说这些丧气话,我就觉得你写的很好。你看那些写出有名的话本子的人,哪个不是写了十几年的话本子,再不济的也写了七八年,话本子少说也写了十几部,咱这才哪到哪,时日还长着呢。”
“怎么,你不信啊?”贺叙白见彭方年不说话,以为他不信。
我有过了解,知道一些,自是信你的。彭方年本想这样开口,可他不知怎么的,见着贺叙白一直不停地说话便不想开口了,只想看着他讲,看着他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的见闻,看着他绞尽脑汁想着安慰自己的话。索性他不再开口,换个姿势,手撑着下巴,看着贺叙白讲。
“你不信的话我给你举几个例子,都是真的我跟你讲,是我家茶楼的掌柜告诉我的。”
“哎你知道那个话本子界特别有名的那个老乌吗?当年他不是说一战成名吗?其实不是的,他已经写了快十年的书,只不过换了个新的笔名,所以人们才以为他是一本封神,其实他写过好多好多话本子,积累了不知道多少经验。”
“还有你知道那个青青吗?你有没有细数过他写了多少话本子?没有吧,我跟你讲,粗略估计都有将近二十本,你想想他该写了多少年。”
“还有那个小寇,虽然市面上他写的话本子数量不多,但是他每一本都写了很久,细心打磨,每次有新的出来投到茶楼里必是场场爆满,坊间还有一句话是用来形容他的,你该知道吧,叫小寇出品,必属精品。”
……
彭方年仍是仔仔细细盯着贺叙白,不说话,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漾着笑。
贺叙白停住了,像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掌柜的还同他说过什么事迹,想不起来便不再过多的举例,同彭方年道:“况且了,我看好的人怎么会没有一个出头的时日,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彭方年笑了,道:“是是是,能得贺兄的青睐,自是有出头之日的。”
这话多少带了些调侃,若是贺叙白愿意,打声招呼便有茶楼上赶着收彭方年的话本子,可彭方年不愿意,贺叙白也懂得彭方年不愿意。如今被他这样调侃,贺叙白也不气,道:“咱们时日还长,我陪着你一起。见证一位厉害人物的诞生你想想多有成就感,这一直是我的愿望,你可要圆了我这个愿。”
“好。”彭方年只淡淡的一个字,便好似接了千斤的担子。
“哎我跟你讲哦,实在不行,我还有一个打算。”
“你看你现在还没成家嘛不是,到时候你先娶个漂亮媳妇儿,你看你写的是情爱,若是娶了媳妇儿,说不定就会有更深的感悟了。再过个几年,你话本子写的好,再跟媳妇儿生几个孩子,那简直了,你活的太漂亮了,到时候我也能去你家多蹭蹭饭……”
茶楼内还是一片叫嚷声,今日的故事似乎格外精彩,小厮穿梭于各个雅间、长桌,添上茶水、递上小食……
彭方年此刻眼中好似只能看到对坐着的那个身着藕荷色长衫的少年,少年眼中有对他的希冀,是彭方年从没见过的赞许。
贺叙白是个好人,很好的人。彭方年这样想着。
☆、折子戏伍
夜本该是清冷的,偶有风吹来好似能听见那低声的呼啸。
点点烛火映在少年人的脸上,研墨的“唆唆”声,交错着光影,恍惚了人的面容,冲淡了少年此刻的愁容。
“彭方年!”一声叫嚷伴着隐约不甚清楚的敲门声从小院儿门口传来。
彭方年放下了手中的墨,屏息细听着,又听见了那叫嚷声低了下去,变成了恭恭敬敬的问好。
好似只过了一瞬,那叫嚷声又传来,且越来越近。
彭方年又拾起那搁置的墨,嘴角漾起了笑意,他知道那人没几步就会到他的身边来,所以他等着便罢了。
“彭方年!”贺叙白没几步便蹦跶到了彭方年的房门口,不打任何招呼的推门而入。
“贺兄,你今日不太文雅。”彭方年笑着打趣他。
“你文雅你文雅,你文雅就够了呗。”
贺叙白一屁股坐在桌案对面,左右寻寻,大抵是想寻些吃的,彭方年这里没有,遂也不搭理他,只继续自己研墨。
“哎,大娘还没睡啊,我方才进门的时候还是她给开的门。”
原来方才那几声恭敬的问好,是对着母亲。
“便是睡了,你这样大声吵嚷,怕也是给你吵醒了。”
彭方年放下墨,拿起笔沾了沾,提笔欲往桌案上摊着的纸上写些什么。
贺叙白被他说的气恼,一把将笔夺过来,偏是不让他写,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吵?今儿个是花灯节,街上都热闹成什么样子了你不知道?还说我吵,那我叫你,你为何不来给我开门?偏偏劳烦大娘,这下好了,下次大娘说我吵闹全是你的错!”
“喂,你讲不讲道理?”
彭方年笑着将墨塞进了贺叙白的手中,示意他研墨,而后将笔拿了回来,却忘了方才要写些什么。
仔细回想许久,也没有想起来,他抬眼看了看贺叙白,带点愠怒的表情,道:“贺叙白,你完了。”
贺叙白见他提笔却迟迟不下笔,心中大概有了点数,此刻被彭方年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有些心虚的歪了歪头,不叫彭方年看见他心虚的表情,心里波涛翻涌,面上还要波澜不惊,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怪我了,是你记性不好,你少讹我我跟你讲……”
“贺叙白!”
“呀呀呀,你怎么还打人呢?”
“废话少说,拿命来!”
“彭方年!彭方年,你的文雅,文雅!”
两人胡闹了一阵,到底彭方年还是没想起来要写些啥,喘着气扶着桌案又坐下了,倒是贺叙白两手叉着腰,仰头嘲笑他:“你看你,这才跑了几步,你就喘成这样,不行啊你,怕是体虚,要不我找大夫来给你瞧瞧?”
意料之中,彭方年瞪着他,“贺叙白!你丫就是欠的。”
新一轮的激战当然以贺叙白的失败告终,只见他被彭方年钳着双手,背对着彭方年胸口贴着桌子被按在桌案上,桌案上的纸散了一地,墨汁也洒出来几滴,全溅在桌上,笔架也倒了。
“说,谁虚?是不是你虚?”
贺叙白用力挣了挣,挣不开,只得作罢,道:“我虚,我虚成了吧,你丫松开我。”
彭方年本也没想这么着,贺叙白一句话,他自然松开了。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丫等着。
贺叙白理好衣服,又拍一拍方才玩闹弄出来的褶皱,心里小性儿地筹谋着下次如何“复仇”。
彭方年转身去拾掉在地上的纸,贺叙白坐下了,背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着,又道:“话说今儿个花灯节你怎么也不出去热闹热闹?”
“话本子还差不多就写完了,今日想赶一赶。”
“嗐,话本子明天再写也成,今日这样热闹,你不妨陪我出去遛两圈?说不定还能猜个灯谜遇见什么姑娘呢。”
“……”
贺叙白继续道:“再说,你不是也忘记你要写些什么了吗?我看你就是呆在屋子里闷的,不如跟我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