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到完了就考试。一个半小时收卷。”
底下有几个人交换了眼神,困惑在此刻达到了极致。
“我和诸位解释一下——杰德医生已经同意了这个操作,这场考试将和大家之后的手术费分成有关。得到A档的,将在原来的分成上增加百分之十,B档不变,C和D档扣除百分之五的分成,如果是F,分成将扣除百分之五十。每季度会进行绩点计算,采取末尾淘汰制。”
他解释完,四座哗然。林渡鹤在旁边发出喃喃低语:“你真是个魔鬼。”
“我会在十月份回来——回来的时候,会把你上次提到的那把古董小提琴带回来。”
“我可以先给你钱。”
“你的父亲会给我预支购买的费用的。不用担心。”
他提着箱子走到庄园别墅的入口,铃兰花园在门口形成了一道供车辆通行的优美弧度,接送家庭教师去机场的车已经等候在了那。
他拉开车门,坐上后座。就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那个孩子突然扑到了车窗上。
“你知道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不想被他们推上那条路,”孩子的语调低声而急促,“你能带我走吗?博勒夫先生……”
此刻的廖无非以博勒夫作为假身份,是桑德曼庄园的家庭教师。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犹豫地回应孩子的眼神。
“让我送你去机场吧,博勒夫先生,”加纳纳轻声说,“……我已经订好了和你同一个航班的机票,护照就在我的口袋里。”
“你在……说什么?”廖无非难以置信。阳光下,加纳纳近乎于白金的头发散发着一层氤氲的柔光,让这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带我离开这,带我走。”他试图拉开车门,“博勒夫先生,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一声轻响回应了他的低语。
——廖无非从里面锁上了车门。
夏日炙热的纯白阳光下,从后车窗望出去,加纳纳的神情被太阳映照得模糊不清。在此后的很多年,廖无非不断在梦魇里重复这段过往,可是却始终想不起那时孩子的表情。
廖无非醒了。他在国际航班上。严武备在旁边用电脑,机舱里关了灯,只有零星的座位上散发出电子屏幕的亮光。
“……网速很慢吧?”
“你醒了?……嗯,飞机上的网速真的慢,比医院的电梯还慢。不过很快就到了,好像还有四十分钟就能开始降落菲律宾了。”严武备看了眼窗外,“下面黑乎乎的,连灯光都没有。”
“旅游旺季或许好些。对了,刚才指挥处来了消息,网速太慢了,加载了半天……他们抓住了一个地下手术组。”
“那真是太好了。”
“——结果你猜他们被抓的时候在干啥?”
“做手术啊,还能做什么……”
“不,他们在做题。”
“做什么?”廖无非以为自己听错了。
“做题。”严武备说的很认真。
“因为这组医护最近一直在补课做题,手术做得也慢了,交了定金的客人等得不耐烦,以为对方是骗子,将这件事情报给了警方。”
廖无非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四个字:“……为什么?”
“似乎是最近地下组织也开始要定期考核了,每周每月都考,考试成绩和绩效分成挂钩,考试之外还要听讲座,讲座必须本人签到,不然扣成绩……这个做法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工作效率。”
“……这听起来,实在不是这个行业的风格……有点耳熟,好像是……”
“好像是咱们那的特色。”
廖无非揉了揉太阳穴,决定把这个魔幻的线索先放到一边。他的线人送了最新的消息过来,在每周和每月固定的日子,会有三到五个手术组聚在一起,在菲律宾某个宾馆的会议室里待半天。
这是个很可靠的情报,但如果按照这条情报去抓人,最后能抓掉的也不过是这几个组而已。杰德将他的侧重点转移到了菲律宾,阿修的行踪成谜,不知被派去了哪——廖无非想针对杰德,逼迫桑德曼派出阿修前来救援。
正当他打算再休息一会儿时,严武备的声音又将他叫醒了。
“网速恢复了一点,今天菲律宾这边的行动组有行动计划……快点快点……这什么破网!”
飞机上的广播在此时响起——由于准备降落,机上无线网络即将关闭。断开的网络连接中,邮件里的内容仅仅加载了一半。
“……菲律宾那边最近观察到有很诡异的聚会在宾馆的会议室内举行,聚会性质是校友会,但人员身份无法核实。其中有几名出入者,是被长期监视的嫌疑人……”邮件到此为止,剩下的内容无法加载,严武备绝望的合上电脑,“——他们也得到了这个情报,但是打算直接抓人!”
在准备讲课之前,何株提前过去准备课件。但是他发现,今天的会议室门口有几个陌生人在徘徊。
见到他来,那些人并没有回避,反而热情地迎上来。都是男性,年纪相仿,而且说着很纯正的中文。
“——你是几几届的?”他们问何株。
何株呆住了。会议室外,有几名被林渡鹤指派过来的保镖意识到这个意外,慢慢围了上来。
“这个啊!”其中一个人笑着指指墙上的条幅,“咱们不是校友会吗?我两周前路过的时候就见到了,没想到在菲律宾还能遇到校友!”
何株的神情僵硬,他连忙示意将那个条幅扯下来:“这个是上次的布置,没有撤掉而已。这个校友会已经结束了。”
“哦……”人们失望地叹气,“你是酒店工作人员啊。”
“对。”
人们走了。何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通知讲课临时取消。他们清掉了会议室里的所有东西,回到了住处。
在林渡鹤所管辖的手术区,工作人员的待遇比越南那边要优渥许多。他们有手机电脑,能在区域内自由行动——当然,在区域内所有电子设备的通讯,都在监视程序的记录之下。
林渡鹤见他提前回来,知道是出事了。何株搜索了“哈尔滨佛学院”的学校论坛,用关键词“菲律宾”作为检索,结果让他背后瞬间凝了一层冷汗。
《意外发现咱们在菲律宾也有校友会,有没有校友报名?》
图中,就是他们挂的条幅照片。
“换名目呗,”林渡鹤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你虚构一个不存在的商会名不就行了?就说是某某商会的华商的商务聚餐。这地方的华商遍地都是,谁让你用一个冷门学院的名目……”
“会出事吗?”
“百分百出事,不用想。”
——林渡鹤的直觉是对的。在下午,派去查探的人汇报,宾馆外停着警车,有警方在室内进行调查。
而他们面临的更大麻烦并不是来自于警方,而是来自于杰德。当天,这个据点所有的手术都被取消了,林渡鹤和何株被通知在住处等待。
“拜你的‘哈佛校友会’所赐,我们被杰德怀疑是内奸。”林渡鹤躺在床上,神色木然,这么漂亮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就像个人形玩偶一样木讷。“……能不能活,就看运气吧。”
他们被车接走,带去了码头。经过几个小时的船运颠簸后,“灯屋”的紫彩出现在浮霞璀璨的海面上。这是何株第二次看到这条游轮,他问林渡鹤,自己的结局可能是什么?
对方指指上方。
——上方甲板上,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在晚霞中摇晃,是阿修。
他和水手在把什么东西往下面推。伴随落水声,裹着麻布的重物坠入水中,飘到他们的小艇边。
麻木有些散开,露出尸体苍白的脸。它在何株的注视下,慢慢地向水底沉没。
一路上,廖无非的脸色都很难看。
菲律宾这边已经雷厉风行地发动了围捕,但是扑了空。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仅没有微小的战果,而且还可能导致线人暴露——尽管警方那边的线索并非来自于线人,而是来自于华人论坛一条荒诞的帖子,声称在某宾馆举行的哈尔滨佛学院校友会并不招收哈尔滨佛学院的校友。
“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确保线人的安危,他最后给我的消息表示,杰德已经派人将他接往灯屋了。”他和这边的行动组紧急寻求支援,“他的身份特殊,杰德会亲自审问他,如果杰德在灯屋,加纳纳和阿修很大概率也在——如果我们能证明这条赌船上有明确的人身伤害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