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郝春:你这家伙到底行不行?
陈景明:(冷着脸哼了一声)要不,直接洞房?
第42章 ——
申初,天光将暗未暗,霞光铺满了官道。
路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剩下应天. 朝这三位原本该穿朱著紫的朝廷要员,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牵着头黑花毛驴走在路中央。
“我说蓝大人啊,咱仨人就一匹毛驴,这毛驴儿,给谁骑啊?”郝春呲了呲牙,笑了声。“难道咱们就这样走路去江南?那得走到猴年马月?”
“侯爷若是后悔了,如今还来得及。”陈景明冷冷地补刀,似乎意犹未尽,又刺了次郝春心窝子。“现在返回去,城门楼估计还有裴家的人在守着。侯爷一个字儿不用说,人家自然会用轿子抬你去裴府,到时候,醇酒美人,那可都什么都有了。何必要千里迢迢陪着下官与蓝大人去江南受罪?!”
“哎哎,你俩吵吵,可别拉上我。”大理寺寺卿蓝湄机警地接口,捻着颌下胡须尬笑道:“我年纪大了,时不时还有个心疾,经不起这小情儿拌嘴的甜,也经不起这小鸳鸯吵架的闹。”
陈景明与郝春突然同时红了脸。
“谁是小情儿?”郝春露出两颗尖尖小虎牙,翻了个白眼,不服气地顶嘴。
“蓝大人言重了。”陈景明说完就主动拉开与郝春之间的距离,快走两步甩开了郝春。
郝春从鼻孔里哼哼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脚步一顿,咧嘴又露出两颗雪白小虎牙。滋溜,他放掉黑花毛驴的绳子,把毛驴扔给蓝湄。“得,那毛驴就麻烦蓝大人牵着吧!小爷我手脚不够用。”
黑花毛驴背上也驮着行李。蓝湄离京前恨不能将整个家底子都搬来,左右各三个包袱,最后还有个官印放在身上,怀里鼓鼓囊囊的,走路都费劲。郝春扛着陈景明的包袱,腰间挎着刀,叮铃哐啷,每个脚步都带着一连串回音。
三个人都没去过江南,只能靠勘验过的最新地方志与舆图,走不了多远,蓝湄就得从怀里掏出舆图校对下。一路走的慢极了!
偏偏屋漏还逢雨,好容易沿着舆图指示的路上走上官道不久,原本灿烂的盛夏傍晚突然间阴沉沉打了雷暴。一声声爆雷仿佛平地里蹿出的火,又像那沙场点兵时的战鼓,轰隆隆,闪电如白蛇般在云头中蹿游不息。
天说黑就黑,云头窜下稀稀拉拉的雨,雨水瞬间成势,砸落黄土,扑鼻一股子灰尘味。
“坏了,快些避雨。”蓝湄当仁不让地翻身骑上毛驴,焦躁道:“侯爷、陈大人,你们二位倒是快着些!”
陈景明还在与郝春怄气,听见蓝湄催促,长眉微动,唇角勾着点不明显的笑意。他在雨幕初袭时,目不斜视地飘过郝春,修长手指轻挑,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轻松解开了郝春肩头蓝底白花的包袱皮儿,从里头取出件柔软渔衣披在身上。雨水盖住了他的声息,眨眼间,又从郝春头顶顺走了那顶竹编斗笠。
整个过程不过刹那间。
郝春目瞪口呆地望着已经披好雨具的陈景明。足愣了三息,才怪叫道:“你丫从前是做贼的吧?这手脚怎地这么利索?”
陈景明戴着斗笠回头,斜眼乜着郝春,冷笑一声。“呵,侯爷这嘴,可真是吐不出象牙!”
摆明了骂郝春是条狗。
郝春肩头少了包袱皮儿,头顶也凉飕飕的,瞬间被雨浇成了只落水狗。他顿时炸毛,右手指着陈景明鼻尖,伶俐地回道:“欺负小爷我没见过象是吧?合着你这家伙是头从西域来的蛮象,鼻孔一卷,成日家就晓得哼哼哼、哼哼哼,甩个耳朵都能当蒲扇,你咋不喷火呢你?有本事你把这雨给烧灭咯?”
陈景明酒醒后已经知道自己强吻了郝春,这一路都正在生气。为了要掩饰他生气的真正原因,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沿途专挑郝春不爱听的说,眼下更是冷笑连连。“知道侯爷是个人才,征西的大将军,好了不起的英雄啊!想当初,侯爷出征那日,万里旌旗飘扬,侯爷骑着玉华骢一身铁衣猎猎,尤其是那身红披风,比长安城的日头都耀眼。多么了不得的人物!”
“哎哎,你俩斗嘴归斗嘴,可别乱扯扯。”蓝湄听的心惊肉跳,连忙打岔道:“侯爷奉旨征讨西域叛贼,那是朝廷的大事儿,史官笔下也记了的。这个不好说,不好说。”
陈景明自知失言,又不愿意认错,便紧紧地抿着薄唇,扬起脸,哼了一声。
“听听,蓝大人你听听他扯的这都什么跟什么!”郝春这一路总在莫名其妙被陈景明呛,早就不高兴了。但他也知道自家吵不过,便恨恨地指着陈景明,咬牙切齿地呸了一口。“呸!去你丫的!”
陈景明看见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就来气,哼了一声,更不高兴了。“呵呵,这场雨难道是下官的错不成?哦下官想起来了,分明是侯爷在离开长安前,曾亲口许诺过裴元,说你若是不在掌灯前亲自去探他,今夜就得遭天打雷劈。”
郝春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脸惊奇。“你怎地又扯到裴元身上了?他又怎么得罪你了?那什么,你咋知道小爷我许诺过要去裴府看他?”
他不提还好,一提,立即勾动的陈景明浑身都泛着酸,醋缸子咕嘟嘟冒泡。
“下官不过是说句公道话,侯爷这就急了!可见在侯爷心中,到现在还在遗憾呢,后悔走的太急,没能先去趟裴府。自古道,痴情的心儿薄情的郎,这薄情郎发了誓却不遵守,是要遭天打雷劈的。”陈景明故意抬头看了眼天色,冷笑了声。“看,果然就打雷了吧?”
郝春张口结舌,只觉得嗖嗖一口巨大的黑锅朝他迎面飞来,砸的他找不着北。关键是,这口锅黑的他没法儿背啊!“不是,咱不是那个意思,那不是什么,当时小爷我就那么随嘴一说……艹,你丫到底什么意思!”
陈景明压根不搭理他,兀自冷笑道:“侯爷赌咒发誓这么灵,怕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你!你强词夺理!”郝春挣的脸都红透了,香果子般,一双丹凤眼自以为瞪得虎虎生威。
“咳咳,咳咳咳!我说侯爷啊,那个,陈大人啊……”蓝湄惯来是个骑马的世家子弟,如今叫他骑驴,他在逼仄驴背上被颠的头晕,又急赶着避雨,慌乱中连自家包袱里有没有雨具都不晓得,只觉得诸事不顺,再听郝春与陈景明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少说几句,你二位都少说几句……都闭嘴!”
轰隆隆,夜幕惊雷下暴雨倾盆而至。稀稀拉拉的雨水倒挂前川,在官道中央冲出一道道白线。
蓝湄不得不提高了嗓门怒吼道:“快!快找道儿避雨,本官先走一步!”
关键时刻,蓝湄也不讲究了,再顾不得在平乐侯郝春面前扮谦逊。黑花毛驴屁股一拍,颠颠儿地,冒雨离了官道狂奔而去。
陈景明倒是没料到这位蓝大人如此地……真性情。
他微微怔了怔,浑身酸缸气叫暴雨冲淡了些,踟蹰着回过神。他手里提着蓑衣角,望了眼郝春,长眉微蹙。
郝春一见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来气。“看什么看?你丫是不是还想和小爷吵架?”
陈景明薄唇微勾,脑袋歪着,一双点漆眸动也不动地盯着郝春。直到看的郝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才笑吟吟地道:“如今……打雷了。打雷了,也好。”
郝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满脸不耐烦。“呸!有屁快放!你丫又想吵吵啥?说话颠来倒去的,你跟小爷打机锋呢这是?”
陈景明凑到他面前,歪着头,斗笠下一双点漆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小时听人说,打雷时候发的誓言,比平时更灵验。恰好,下官一直有句话,想问侯爷。侯爷你可敢对天发誓,所答之言,字字属实?”
天雷轰隆隆,耳边暴雨如注。风里头夹杂着嚣张的啸音,仿佛天地万物此刻都入了宗庙祠堂,筚篥齐鸣。
郝春耳朵内也嗡嗡嗡,陈景明这番话他听见半拉子,压根没听见重头戏,就听见陈景明说有话要问他。水声哗啦啦地倾倒不休,到处都是雨,郝春布衫都叫雨水打湿了,他愈发焦躁地拧起眉头,高声道:“你丫能有什么要紧事儿?非得赶着现在说?啊?你丫倒是快点儿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