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秋沉默了,电话里传进来影视城片场的嘈杂声响,她没有说话,只是短暂地沉默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他说。
许春秋愣愣地举着手机,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眼里。
她可以告诉陆修自己是穿越来的,可是她又该怎么去跟陆修说,那其实是你啊。
陆修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所以……你口中的陆少爷,就是陆长卿吧?”
他的呼吸变得局促,许许多多散落在记忆中的细节如同零散的珠子一样,被串成了一条线。
“我和他长得很像吗?”
陆修单手持着手机,背靠着卧室的墙壁缓缓地滑了下去,有些无力地抵着墙根坐在许春秋的卧室里,心情复杂地打量着身边的一切事物。
其实这件事情早就有迹可循了对不对,他对自己说道。
时间轻轻摇回他们初见的那一天,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孩抿一抿没有血色的嘴唇,她缓缓地抬起眼帘,因为呛水而受损伤的声带发出的声音像砂纸一样。
她看到他以后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半晌,他的声音变得干涩,艰难地向许春秋发问道:“我和他长得很像对不对,所以当你落水了以后,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你管我叫‘陆少爷’。”
——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陆修。
梦里许春秋警惕得像猫儿一样,她躲开了他的拥抱。
——我是陆总啊,是你的陆少爷啊!
——你不是陆少爷。
噩梦竟然成了真。
原来他真的不是她的陆少爷。
他回想起从前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许春秋毫不犹疑地肯定他不吃辣。
不能吃辣的其实是陆长卿吧?
为什么她一直称呼自己为“陆总”而不是直呼名字?为什么她那样执着地要他去坐千秋戏楼的包厢?
纹理一致的芙蓉石,拍卖会上的赤金玛瑙戒指……
究竟有多少感情是真正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而他……又算是什么呢?
“小许老师,图导叫你,”剧组工作人员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头隐隐约约地传来,“好像是要补拍一组镜头用作彩蛋。”
陆修勉强打起精神:“没关系,你去吧。”
“公司那边正好还有点事情等着我过去处理,你在剧组好好拍戏。”
许春秋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好,等我回家,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陆长卿、陆少爷,这些都不是三两句话可以在电话里说清楚的事情。
等我回来,我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
然而当许春秋下了戏,步履匆匆地推开家门的时候却发现,陆修并不在家。
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了,别墅区里灯影幢幢,偌大的房子里却是黑漆漆的,没有温度。
酥酥“喵喵”叫着凑上来,趴在她的拖鞋上,看上去应该是饿了。
许春秋低头摸一摸它头顶上的毛发,接着从柜子里拿出来一盒猫粮,给它倒在餐盘里。
她略微思索一下,接着拨通了楚门的电话。
“喂,我想请问一下,陆总现在还在公司吗?”
楚门那边的声音很嘈杂,吵吵嚷嚷的,还有清脆的碰杯声,他显然不在工作状态中。
他听到许春秋的话愣了一下:“不知道啊,今天部门员工聚餐,陆总提前让我们都下了班。”
“我们还以为他今天有事先回家了呢。”
许春秋怔怔地对着手机屏幕道:“好,我知道了。”
她低头在酥酥的脊背上又摸了一把,接着提包又一次出了门。
出了别墅区以后,她把自己脸上的口罩往上拉了拉,接着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华融金融。”
她打算直接去公司找他。
二十分钟以后,出租车开到了金融街,停在了华融金融的办公大楼下。
许春秋“啪”的一下关上车门,仰头看着这座高耸入云的建筑。
现在早就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可是办公楼里的金融民工们却仍旧还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混凝土筑成的水泥森林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夜晚的金融街和白天一样忙碌。
之前送饭的时候陆修给许春秋开过权限了,许春秋出入华融金融没有遇到丝毫障碍,一路畅通无阻。
她顺着电梯一直上到了顶层,金属门缓缓拉开,她再一次站在了陆修办公室的门口,试探地敲了敲门。
“陆总?”
没有反应。
一旁的秘书室也没有人,楚门已经提前下班了。
顶楼除了她以外似乎别无旁人。
许春秋再一次敲响了办公室门:“陆修?”
仍旧没有反应。
“……不在办公室吗?”
许春秋以为自己和他一前一后刚好错开了,正打算离开公司回家。
谁知临走之前她无意之间在门上推了一下。
办公室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她的时代
许春秋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陆修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坐在皮质的老板椅上,带着满眼的笑意看她。
“陆总,陆总?”
许春秋失声喊道:“陆修!”
没有人回应她。
他蹙着眉昏倒在了办公室的地上。
两枚芙蓉石的方章都滚落在他的手边,他的脸色很白,西装衬衫板板正正地穿在身上,就连昏倒了都还是体体面面的样子。
许春秋艰难地把他从地上运到一旁的皮沙发上,接着替他解开了衬衫的最上面两颗扣子透气。
“怎么晕倒了呢……”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守着他,喃喃自语,“原本打算今天回来就把什么都告诉你的。”
她伸手在他蹙起的眉头上抚了抚,悄悄地凑上去吻了一下。
昏迷中的陆修毫无反应。
……
陆修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在办公室里,不知道怎么的,眼皮越来越重,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情景。
面前是一张八仙桌,桌上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紫砂壶,壶前是一个四格的手碟,里面分类装了葵花籽、西瓜籽、松子仁之类的零嘴儿,手边的阑干是雕花的,越过栏杆看过去视野很好,下面是一楼的雅座和高耸的戏台子,朦朦胧胧的一点光。
这是……千秋戏楼?
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尽管内部的装潢很像,但是许许多多的细节是不一样的。
比如千秋戏楼是没有1排1座的,而现在这座戏楼一层的1排1座上正坐着个肥头大耳的人,他转过头来朝后面看了一眼,陆修发现他穿着黄绿色的军装,唇上留了两撇八字胡。
等等,军装?
不光是军装,陆修这才留意到,一排雅座上坐着的人们穿得很杂,五花八门的,穿马褂的占绝大多数,可是也有些许几个穿着笔挺的西服或者是黄绿的军装。
陆修低头打量自己,发现自己的身上穿着一套复古款的西服,领带夹是金的,口袋外露出一段怀表的链子,而西服的内袋里……
揣了一把枪。
他又伸出五指打量了一番,左手两枚右手一枚戒指,分量都相当可观。
左边的两枚一枚是切割漂亮的鸽子蛋,一枚是通体翠绿的糯种翡翠,而右手食指上的一枚……
赤金玛瑙。
是他在拍卖场上花两千万拍下的那枚赤金玛瑙戒指。
陆修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他一定在梦里见过,刚刚遇到许春秋的那段时日频频浮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个有点古怪的梦。
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拖着长长的腔调,陆修听不大懂。
尽管交了一个民国来的、会唱戏的女朋友,陆修也仍旧听不懂戏。
台上的角儿唱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唱得还没有许春秋一半好听。
台下的座儿们似乎不大尊重人,台上唱着、吼着、翻着跟头,台下该吃吃该聊聊,谁也不当回事。
陆修听着听着,渐渐地有些无聊了,于是也拈起果盘里的零嘴儿,噼里啪啦地磕了起来。
他磕了葵花籽磕西瓜籽,西瓜籽磕完的时候,台上的那个角儿终于唱歇了,朝着台下行了一礼,接着便转头一撩布幔进了后台。
台下的嘈杂声响渐渐地静了下来,陆修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他们操着京片子闲聊的些许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