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遥遥+番外(33)

作者:Further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公主的病在她的调养渐渐好了,一日她正在庭院里煎药,见太子姜褚易气势汹汹地从外头赶来,连朝服都没有换就摒退了众人冲进了宜兰殿。

大门一关,无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曹芦探头探脑,相从烛光掩映中窥得一丝秘密。只听寂静的夜空中传来几声陶瓷破裂之声,木椅相撞,又安静了半晌,姜褚易从殿中出来,双目微红,发丝凌乱,疲态尽显。

曹芦不敢上前,就静静地站在原地。姜褚易望了她一眼,走上前来:“你是要随念念去月氏的医女?”

“回太子殿下的话,正是。”

“那你记住,她不喜欢吃味酸的东西,山楂、乌梅什么的都不要让她碰。她体寒,月氏比齐国更北,冬日里必定是更冷的,到了冬日记得为她调养身子。还有,她爱吃冬瓜排骨汤,你若懂得药膳,就帮她改改食谱。她若生病了……”姜褚易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若生病了,一定要盯着她吃药,她不怕苦,但是就是喜欢耍小聪明。很多时候,不要听她的话,全是歪理,与她身子有关的,你就坚定你自己所想。”

很多年以后,曹芦忽想起临行前姜褚易对自己说的一番话,无不感叹他对姜瑉君的了解程度——她当时若是没有听从姜瑉君的话隐瞒她有孕之事,她的身体应当会更好吧。

当初玉堂要离开姜瑉君前往西边时,也将曹芦叫到了跟前,明明看起来是个小孩子模样的玉堂,做事却比谁都细心。

她拉着她的手,默默流泪:“你照顾公主,我是放心的。不管从前在宫里还是如今在月氏,我们都是跟随公主最久的人了。我如今弃公主而去,我真是……”

曹芦安慰她:“公主是希望你过得好,你若过得好了,公主也不会难过的。”

“我走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公主,若是以后嫁人了,也一定要陪在公主身边。小单于将公主看得紧,身边也置了好些月氏的人,你若再离开她,那公主身边是当真没有人了。”

曹芦拍了拍玉堂的手:“我知道的,我一定会一直陪着公主的。”

她也确确实实兑现了诺言,就这样在月氏陪了姜瑉君二十五年,一直到她去世,给她擦洗身子换衣也都是她为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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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瑉君病重那会儿,没来由地精神抖擞,曹芦便知晓了她大限将至,是回光返照之象,想忍住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了,姜瑉君还懵懵懂懂地问她为什么哭。曹芦无法,只好派人把忽罕邪叫来。

那日她就一直等在帐外,从清晨等到了傍晚,帐内没有任何动静。其余的侍从们都有些着急,探头探脑地朝帐子里面望,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问道:“曹娘子,您要不进去看看?”

曹芦知道这样在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掀帘进去,还没走进一步,一只茶盏就砸在了脚下,碎了一地。

“滚出去!”忽罕邪将人抱在怀里,不让别人看见半分,“你们夫人受不得冷风不知道吗?出去!”

曹芦见他这幅样子,只觉可怜又好笑,想讽刺却是喉间苦涩,化作滚滚眼泪落下来:“单于,公主已经走了。”

忽罕邪半晌没说话,只是轻轻道:“她在我怀里,能走去哪里?”

曹芦抹去眼泪:“您再这样下去,公主的灵魂得不到安歇,下辈子都见不到了。”

忽罕邪的脸贴着姜瑉君的额头,落下平生唯一的眼泪,喃喃道:“她说与我有关的东西都留在这儿了,她也是要留在这儿的,下辈子也是,下下辈子都是,就算她还要回齐国去,我也会再把她娶过来。”

-

曹芦在姜瑉君身边放了香草和花束。忽罕邪命令让她用汉人的丧礼为姜瑉君置办,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前线战事吃紧,忽罕邪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操劳政务与姜瑉君的葬礼。

图安从前线回来,没想到离去前还能说上几句话的母亲竟突然变成了红颜白骨,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躺在棺椁里,连看他一眼都不能够了。

郁文也难受,哭了好几夜,说单于这几日两厢操劳,疲惫不堪,头发都白了好多。图安想替忽罕邪分忧处理母亲的葬礼,也是尽一份孝心。

忽罕邪愣了许久,摆摆手道:“你不知道你阿娘喜欢什么,还是我去吧。政务便交给你了。”

忽罕邪将姜瑉君从齐国带来的东西收拾好,连带着自己从一开始赏赐给她的东西一并整理好叫人放到墓穴里陪葬。他本以为瑉君会有很多的东西,可真正整起来却发现并不多。

可仔细想想也是这样,他喜欢给瑉君东西,可她却时常不要,只是偶尔拿一两件小玩意儿,当年其他部落送来的镶贝象牙琵琶是她讨要过的最贵重的了。

瑉君,似乎从来都不奢求从他地方获得些什么。

这让忽罕邪更加哀恸,坐在她读书习字的几案前半晌不愿挪开。

姜瑉君喜爱书画,可到了月氏因颜料匮乏也有十几年不曾绘画了。忽罕邪看见被她压在几案旁书架底下的画卷,便抽出来拆开看。纸页已经泛黄,上头的画没有颜色,只是用黑墨简单的勾勒人物——

那是十五岁的忽罕邪。

他记得分明清楚,那日是老单于的诞辰。他刚习了新舞,在寿宴上表演。

月氏人的舞素来模仿草原上的动物,雄鹰、苍狼、骏马,强劲有力,锐利壮阔。忽罕邪踏着步子,张开双臂犹如遨游天际的鹰鹫,鼓声变幻,他又踏着鼓点跳跃奔跑像一匹宝马驰骋草原。

那年的姜瑉君也才十六岁的年纪,她坐在最下首,却是离舞台最近的位子,她看见忽罕邪张扬肆意的风貌,干净利落,灿烂得如同太阳,刺目却让人移不开眼。

寿辰结束的当晚,姜瑉君提笔挥毫,画下了十五岁的他。

可这幅画却让他在二十余年后才看见,作画之人也不在了。

忽罕邪忽然想起,他甚至连瑉君的一张画像都没有。

他急急将曹芦叫来,询问她:“你会画画吗?不必画得多好,只要传神。”

曹芦摇头:“奴婢只懂医术,不懂作画。”

“那玉堂呢?”

“玉堂自小就是公主的贴身侍女,要关照的东西更多,没有时间习画的。”

“你们齐国来了那么多人,难道连个会画画的都没有?”

曹芦望着忽罕邪几近癫狂的模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掩下眸子道:“单于,您到底怨公主什么呢?您怨她只顾及齐国,不顾及您?可她是一国公主啊,您想想若是让您抛弃月氏,您做得到吗?那么艰难的事,您为何要让公主去做呢?”

忽罕邪怔怔恍惚:“我没想过让她抛弃齐国,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希望她是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的,我只希望她是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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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皇帝派人来接姜瑉君,被忽罕邪打了出去,半分不顾及姜褚易的面子,说什么都不让齐国的人见她。

曹芦怕此事让前线的战事雪上加霜,便把使者叫了过去,递给他一枚玉坠,说是把这个东西给姜褚易看,就能保他性命无忧。

使者走了,曹芦又去灵堂守姜瑉君的头七。忽罕邪坐在堂前看着牌位上的汉字,轻轻念道:“忽罕邪之妻姜瑉君之灵位。”

他笑了:“你还是我的人。”可瞬间又垮下脸来,“齐国的人来接你了,我不让你回去,你会不会怨我?”

他抹了一把脸,叹气道:“即使你怨我,我也不让你回去。”像个孩子置气一般,“你答应过我要待在月氏和我过一辈子,我这辈子还没结束,你也别想走。”

“单于,公主她……”曹芦如鲠在喉,她咬着下唇,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公主她本就是不愿走的。”

“你说什么?”忽罕邪蹙眉。

“当日皇上找到公主,本就是想带公主走,但是公主没跟去,所以皇上才给了她通关文牒。那日是我擅作主张去找齐国人,不是公主的本意。公主在这儿……真的是,太苦了……”曹芦泪如雨下,“我想让公主回齐国,去做她的长公主。这样她就不必再如此胆战心惊,步步为营……”

忽罕邪心中震动,他缓缓站起来,全身抖如筛子,他鬓边微白,即使未到不惑之年,却老态尽显,颤颤巍巍地扶着棺椁质问:“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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