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61)

院里上百匹骏马昂首直立,气势赳赳,查干走上前,毕恭毕敬道:“绍布大人。”

绍布手微微一抖,又若无其事地笑道:“查干啊,你来了,快——检查检查这些马。”

“是,绍布大人。”

“噢——”绍布一拍脑袋,“我忘了,检查物具我屋里,查干,随我来,随我来。”话语终了,他已领了查干进屋。

刚入内室,绍布便换了脸色,沉声唤道:“将军。”

“叫我前来所为何事。”查干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复喑哑。

“将军,□□要回来了,要不要……”

“有把握吗?”查干打断了他。

“啊?”绍布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有全然把握,何必自寻死路。”查干直起身,原来是个高大英武的男子,他负手而立,“你背井离乡,蛰伏多年,可不是为了自寻死路来的,对吧?”

“可……这是唯一的机会,□□是二爷最忌惮的敌人,二爷说过,可汗亲征,本就难得。”

“不急,那边的人还犹豫不决,恐临阵倒戈,再等!他会再征的。”

“将军……”

“不想听我的?那你去禀告二爷?”

“属下不敢。”

“无事的话,多去圣屿山那边看看,死遁一事,近在咫尺,不可有差!”

“是,将军,属下明白。”

大婚喜日

懿成回到帐中,千思万想,她总觉那马院老奴查干若有古怪,便遣巧月去暗下打听了一番,得知他确是海日古麾下的绍布所收留,每日除了喂马别无他事,看似别无异常,可世上难道真有如此凑巧的事情,懿成不得其解。

没等她在此事上过多思虑,前方已传来消息——吉释可汗歼灭了叛贼格日勒图的主要兵力,格日勒图大败,下落不明。

□□,终于要回来了,懿成想至此处,不禁微笑,“巧月,帮我上妆。”

“公主这算是——女为悦己者容?”帐门掀开,□□戎装未卸,阔步而入,他朝巧月打了个手势,示意她退下。

懿成循声回头望他,战争的锋砺令他看来消瘦冷峻,唯有那眸子蔚蓝依旧,仿若阳光下清澈的碧水,她沉溺其中,欲语还休。

“怎么?有话同我说?”□□低头看她。

懿成不由叹他极擅观色,清声说道:“你走之后,我总觉得,这皇庭之中,不太寻常。”

□□一挑眉,“哪不寻常?”

“一个叫查干的马奴……但我还无证据,不过,你相信,女子天生的敏锐吗?”

“马奴?”□□哂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皇庭之内,心怀鬼胎的又何止一个马奴?”

“不止他?那你打算如何?要不要先查查那个查干的底细?”

“与其明察暗访,不如引蛇出洞?”□□眼里飘过一抹玩味,“我们给他们个机会……”

“我们?”懿成不解地看向他。

“笨!”□□敲了下懿成的头,转而又神色郑重,“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我们的婚礼,那时候,众人的心思必定不在朝政之上,谁趁机作乱,可一目了然。”

这——懿成身形一僵,却又一时无话反驳。

□□却宠溺一笑,上前拥住她,揉了揉她的发,“怎么?怕了?”

懿成心如乱麻,他铁甲的冰冷与掌心的火热交织成网,而她无力反对,她感到自己正沦陷于这张温情之网,这张婚姻之网。

五月初四,恰逢芒种,□□将这一日定为大婚之日,彼时他尚不知,二十余年前的同一日,漠北有女降生,她颠沛流离,几经辗转,才来到他的身畔。

那天,草原的日出为了迎接这场隆重的婚礼,似乎来得格外早,整个温都还沉浸在可汗得胜,举国同庆的欢喜里。

懿成在温都举目无亲,郡主德德玛作为□□的亲人,专程前来,为懿成行这带头面之礼,可懿成看到她身后跟来的素衣女子,不由吃惊。

那女子额心朱砂痣如红梅初放,眉眼盈盈处全然清冷,不复以往浪荡之色,踝间仍系了串金银铃铛,正是数年前在越宫之中大放异彩的舞姬——乌仁哈沁。

“见过可敦。”乌仁哈沁莲步轻移,对懿成施礼。

德德玛红衣如枫,莞尔巧笑,“这位是乌仁姑娘,我歌儿唱的不好,特请她来的。”

“多谢郡主了。”懿成垂眼便瞥见乌仁哈沁腰间挂着的那块螭龙双纹玉珩,是大越的工艺,想来是樊王当年所赠,她明明无动于衷地杀死他,却又将他的遗物佩戴,似乎用尽余生也不能忘怀,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悲哀。

德德玛为懿成编发簪珠,吐了吐舌,“不过乌仁姑娘性子冷淡,不爱同人说话,可敦还要多担待啊。”

乌仁哈沁闻言,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郡主说笑了。”

懿成知道,她曾无意窥见的御花园一幕,不过是他们二人纠葛的冰山一角,旧日爱恨如云散云聚,又何必再言说呢。

乌仁哈沁的歌声在帐房里响起,她唱得悠扬动人,似有深深的遗憾,深深的思念——

“太阳,月亮和北极星齐齐挂在天上,

草原米粮也满仓,

我的姑娘请把头面戴上,

送亲的马队正等待在旁,

花儿也热闹盛放

你要跟随你的新郎,

无论去向何方,

愿你此生幸福安康。”

懿成望着镜中人,腰束五色腰带,胸前戴“舜尕尔”,背后戴“曲外代尕”,即两块长形银牌,上缀各色珊瑚珠,下有红色线穗,并以玛瑙红玉珠链相连,分别垂于胸前背后。

蛾眉青黛,玉面胭脂,洁白无暇的脖颈,似少女情初的红晕,她终不必再羞于遮掩。

帐外是一片哄闹欢腾,□□骑于马上,他一身赤色长袍,腰系彩带,头戴圆顶红缨帽,脚蹬高筒皮靴。他朝可敦帐外连射三支无镞箭,后放飞了两只海东青,那是胡淄族的圣物,也是吉释可汗的图腾。

在海东青盘旋不息的喜鸣声中,□□迎出了自己的新娘。

“饮上马酒——”主婚的族老满面红润,挥袖高呼。

震耳欲聋的饮酒欢歌中,懿成将酒一饮而尽,观礼的海日古不禁拍掌叫好,命人抬出了十几只羊小腿。

随即,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朝前行而去,可汗大婚,还须行拜火祭天仪式。

懿成站于离祭天台几步的台阶之下,她见□□将余下的无镞箭齐齐折断,投入经年不息的炉鼎之中,冲起火光。

“来——”□□突然朝她伸出手,“上来!”

毡帽红璎与他的笑意交相辉映,是前所未有的真诚,也是前所未有的慎重,懿成登时心神大动,下意识握上了那双温暖粗糙的手。

这是懿成第一次步于登天高台,她知道,台下的目光,有艳羡、嫉妒、有辛酸、不甘,有狡诡,阴暗,可那都不要紧,无论他们有何心思,此时此刻,他们都不得不虔心朝拜。

这一瞬,她拥有一个男人至高无上的宠爱与信任,她拥有万民的臣服,她该心满意足,可偏偏,她又不甘于此,她的内心充盈着更胜的欲望。

欲望,那无尽的欲望,那虚无的欲望。

从乞儿小虾,到侍女晚霞,到大越公主,再到北国可敦,世人只道她贵人相助,扶摇直上,却看不见,一个女子的孤勇,看不见,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她在无数个深夜里偷泣,尔后与死神和枕而眠。

胡淄族讲求敬神敬天,婚礼之俗也纷繁复杂,足足折腾了一天,才将懿成送到可汗皇帐。

懿成身乏体累,□□久久不来,喜娘侍女们又不许她随意行动,她只好坐在床畔,昏昏欲睡。

不知迷糊了多久,猛地一扎,一个激灵醒来,喜烛下,正对上□□那双蔚蓝带笑的眼。

懿成直起身,理了理心绪,问起正事,“现下婚礼结束了,可发现哪儿不对劲?”

□□闻言微惊,他没料到她仍挂心此事,缓缓摇头,“不,婚礼还没有结束。”

懿成眨了眨眼,“可汗不会真想娶我吧?”

□□一怔,转瞬便笑出了声,“那公主不如猜猜?”

“我不猜,我困了。”懿成撇了撇嘴,自作主张要取下头面,却被□□一掌轻轻拍掉。

“我来——”□□温柔地摘去她的头面,又伸手替她解开发带。

他的指尖似有似无地触上她的额角与耳侧,他的神态极其专注,极其谨慎,似乎正面对一件家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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