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5)

“你要学会忍耐。”母亲的话犹在耳畔。

晚霞立即收敛起震惊愠怒,颤抖着声音不疾不徐道:“姑姑美貌双人,又语出惊人,妄议王妃娘娘,奴婢惶恐,这才不慎失手摔了。”

青芷秀眉一拧,没料到晚霞会反唇相讥,她阴笑道:“倒是个机灵的,只可惜你的机灵用错了地方!”

“拉下去,这个贱婢言语冲撞,以下犯上,剪了她的舌头!”

青芷的声音凌厉又短促,晚霞便由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仆架住胳臂托地而行。

“青芷姑姑饶命!王府有规矩,后苑一切事宜应由王妃做主!”晚霞发髻散乱,拼尽全力嘶嚎,惊飞了榕树绿冠上的一群鸟雀。

青芷翻来覆去看自己的纤纤玉手,漫不经心道:“云娘娘如今身怀六甲,你毁了这些燕窝,只怕会在禀告王妃娘娘前,先惹了云娘娘不高兴。”

“王妃娘娘一心向佛,定不会喜姑姑此为,姑姑莫要引火烧身!”晚霞心下怕今日难逃此劫,只好抬出王妃。

青芷眸光一闪,并不为所动。

“青芷,何事吵闹?”

一个柔风拂柳的少女从繁花深处款步而出。

青芷一见是瑞王府不受宠的四小姐默嫣然,也并不多恭敬,“此婢冒犯云娘娘,当铰了舌头。”

默嫣然目光在两人脸上打了转,清雅绝伦的面容上温柔一笑,“青芷,你看——这满园芳华,”她顺手从花丛里折下一枝皎丽芙蓉递给青芷。

“莫要折煞了。”

青芷看了那枝芙蓉半晌,才不情愿屈身接过,“是,谨记四小姐教诲。”

不受宠的主子到底还是主子,她确实犯不着为一个末等奴婢再树敌人,毕竟来日方长,借故要一个末等奴婢的性命,是瑞王府再容易不过的事。

家仆松开晚霞,晚霞忙齐身跪好,眼角余光偷偷往默嫣然的方向瞧去,正好对上默嫣然的莞尔浅笑。

她正对晚霞颔首道:“小奴才,你过来,来为我扶秋千。”

风波过后,晚霞跟随在默嫣然后,仍心有余悸。

她揣测须臾,便跪地叩拜,“奴婢晚霞,多谢四小姐救命大恩。”

默嫣然已坐上了秋千踏板,她的侍女在绳索旁严阵以待,一推一扶,是不可能假手于人的。

她鹅黄的裙袂乘风摇曳开来,荡碎了她银铃般的温言笑语,“回去吧,日后在王府行走,谨慎些才好。”

晚霞又磕了一个头,“谢四小姐。”

临去前,晚霞小心翼翼地透过园中百花去看那座浮浮沉沉的秋千架,还有那单薄纤弱的身影,她竭力去想象那种感觉。

应该是自由的,肆意的,无忧无虑的,成风化雨的。

她突然有了一种渴望,她很想坐一次那秋千,只一次,可哪怕一次,她都不能。

那夜,晚霞躺在拥挤坚硬的床板上,其他丫鬟都已呼呼大睡,晚霞却意识清醒,合上眼,攥住那枚铜钱,好似握住了那颗暗藏不露的北极星。

经此一劫,晚霞已明确了青芷的敌意,树欲静而风不止,青芷不会善罢甘休,而她,不过是王府里的一只蝼蚁,微不足道的蝼蚁,甚至连死去,都悄无声息。

她总爱在心里默念,父亲啊父亲,帮帮我吧,帮帮我吧,请给我一点光,请给我一点光,让我看一眼北极星,让我看一眼……

几日后,晚霞又奉上食案,战战兢兢朝云侧妃的暖云阁去。

云侧妃有孕后,王妃每日循例送吃食补品去,可云侧妃不敢领情,也不愿领情,或打或骂,将气撒在那些丫鬟身上,今日又轮到晚霞,往日负伤铩羽的丫鬟们令她心怕。

王妃娘娘终日吃斋念佛,在汀兰院的佛堂内云淡风轻地诵经,偶有露面,一串舍利佛珠也从不离手,云侧妃那边的人却常道王妃娘娘此举乃佛口蛇心,假仁假善。

瑞王爷是从来不会涉足内院之事的,他的宠爱太泛滥太忙碌,王妃和云侧妃之间的龃龉争斗除了在这死气沉沉的宅院里聊以解闷,似乎并无意义。

晚霞不明白,在饥馑难耐时有无可奈何的杀人求生,为何在衣食无忧的瑞王府还有这般你死我活的相斗相争。

云侧妃貌美绝伦的脸上有憔悴防备的冷光,想来每日这般应付,她早已不胜其烦,“今日这汤,便赏给你了。”

晚霞不知王妃是否在汤里暗作了什么手脚,踌躇间,两个嬷嬷已经一前一后按住她,将那碗温热的鸡汤灌入了她的口鼻之中,人参浓郁的鲜香味和屋里袅袅安神香味混杂在一起,却交替出一种腐尸味,令她想起记忆深处那只蝗虫。

“咳咳咳……”

听着晚霞低抑的咳嗽,约莫过了半柱香,云侧妃才坦然轻笑,“多谢王妃挂怀,你回去告诉她,不必她如此费心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云侧妃忽然发狠似地捏紧了手中的丝帕。

“是。”晚霞赶忙称诺,礼毕而出。

青芷得了机会,亲自领晚霞出门,行至亭台流水前,森森绿影掩映出她的阴恻面容,她突如其来的语气缥缈似鬼,“是你们杀了青莲。”

语气不是疑问,而是万般的笃定。

晚霞心内一撼,仍强装镇定,“奴婢愚钝,还望姑姑明言。”

“你不用假装,那日领你来的妇人,在死前已经坦白了一切。”青芷头上的珠钗摇摇晃晃。

母亲,死了?晚霞不禁攥紧拳头。

青芷昂首俯视,将她的举动纳入眼底,“所以是你们汀兰院奴婢上下勾结,杀害青莲,我看啊,那掌事兰卉是主谋,要杀人偿命的!而你,则是帮凶!”

晚霞这才明白青芷不过想玩一出栽赃嫁祸。

青芷说到这故意缓了语气,“不过,念在你年岁尚幼,若你肯迷途知返,指证兰卉的罪状,还尚有一线生机。你可知否?”

晚霞一时失了主意,无处辩解。

沉默间,“喵呜——”

云侧妃的爱宠黑猫不知从何处跳落,打断了青芷的穷穷逼问,它通体墨黑,眼里折射出幽幽黄光。

“珍珠。”青芷展颜,将黑猫抱在怀中。

晚霞伏地不敢妄动,她甚至嗅到泥土青草迷人的幽香,令她莫名联想到那日母亲捂死青莲时迸射的目光,她的声音发抖,“奴婢……无罪……”

“才夸你伶俐,怎得如此蠢笨!在这里,你说出无罪容易,承认有罪也一样容易。”青芷抚摸过黑猫光亮皮毛的手指在晚霞的颅顶发髻间划过,她哂笑道:“人们都说良禽择木而栖,我看有的时候,良禽未必有选择的权利,生门死路,你且回去好生思量。”

“是,多谢姑姑指点。”晚霞叩首。

“这就对了,不要学那个妇人,”青芷故意提高声音,“那样嘴硬。”

“是……”晚霞眼底陡然升起一片氤氲,仿佛生命中唯一的一件至珍至宝也被笼罩了这片浓浓雾霭。

青芷从头到尾都没将这个初来乍到的晚霞放在眼里,她用着惯常威逼算计的手段,确偏偏算漏了一句老话,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永远不要和曾去过地狱的人谬谈生死。

她满心以为晚霞要么背信弃主,要么纠结自缢,殊不知晚霞已打定主意,放手一搏。

她说的对,不是生门便是死路。

她的悲剧恰恰源于今日疏忽放过晚霞,也放过一个日后隐患,以至于最后落了个自食其果的讽刺下场。

置之死地

“我有事求见兰卉姑姑。”晚霞急急跪在汀兰院的执事丫鬟菡玉前。

菡玉看了眼她末等丫鬟的装束,冷淡道:“兰卉正在王妃跟前服侍,须得戌时,你等着吧。”

“是!”

晚霞便挺直腰杆,一动不动跪在兰卉的住所前,夜深露重,断续的遥远木鱼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更显寂静。

树上有倦鸟啼叫,清晰又哀婉,晚霞此刻只愿她是良禽,而王妃娘娘和兰卉姑姑,是她的可栖之木,她只愿她做出了一个正确的抉择。

兰卉刚进院里,便注意到跪得笔直的晚霞,不知为何那背影透出一股死气来。

兰卉施施然一笑,“你今日送汤去,她喝了吗?”

晚霞听到兰卉问话,一个激灵,抖擞精神,垂眉道,“回姑姑,云娘娘没喝,蒙娘娘垂怜,奴婢喝了。”

兰卉敦厚的圆脸上豁然失笑,“你好福气啊,那可是瀛洲山参,可惜雅晴她们几个没赶上,白白领了一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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