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4)

母亲见她穿着不俗,立刻笑得谄媚讨好,尽管有气无力,“掌事,这不是还有一块牌子吗?”

青芷目不斜视,“这张牌子已有所属,何况,王府也不是你这等贱民想进就进。”

母亲的讪笑僵在脸上,说谎间眼神也无一丝闪动,“掌事,不是我进,我家那口子同我说都打点好了……掌事,我们只是想求几个钱,没别的意思,您再想想是不是哪儿出了岔子……?”

打点?

青芷闻言蹙眉,王府后院内的丫鬟分作水火不容的两派,分别以王妃和云侧妃为首,难不成是王妃的掌事女婢兰卉也想塞人进来?

“不会错的!”青芷不耐地打断她烦人的絮叨,索性得意一笑,“因为要来的那人不是别人——是我的小妹青莲。”

母亲瞬间僵住了笑脸,半晌才悻悻离去,可母亲并未走远,她领着小虾躲在远处小巷里静静观察着瑞王府的动静,她在等,等一个转机,就如同山海腾雾一般缥缈的转机。

此时小虾疑惑地看着母亲如临大敌的表情,她还不知自己年少的命运即将发生彻底的改变。

可能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那日青莲有事耽搁,迟迟不来,掌事婢女按时辰换勤,黄昏时分,青芷再不情愿,也只好将那块槐木牌托付给兰卉,尽管她俩向来不对付。

看着兰卉那张憨厚温钝的脸,青芷莫名觉得,青莲或许进不了瑞王府了,兰卉怎么肯轻易放一个天生的对手入府与她为敌呢?

真是迟则生变,功亏一篑!都怪青莲慢吞!行在路上的青芷不快地跺了跺脚。

青芷猜得没错,青莲确实入不了府了,不过不是因为兰卉从中阻碍,而是因为躲在暗处的一个女人,她为了自己的女儿,可以做任何事。

当那个二八年纪的青衣小姑娘行过那条巷子时,突然身后传来窸窣响动,没等她转过身,后脑勺已遭钝物重重一击,随即两眼一黑,不知世事了。

她的裙边绣满了青色莲花,大朵大朵的,还未来得及盛开,此时却已沾上了点点血迹和斑斑泥尘。

懿成早已忘却了母亲是如何在门巷外死守每位来人,是如何耳聪目明辨认出青莲的,又是如何袭击刚临巷口的青莲,但她不能忘记在幽暗角落里,母亲捂住青莲口鼻时嘴角的笑容,夕照给那笑镀上一层末日的辉煌。

“走!”母亲将刚刚咽气的尸体藏在暗巷的杂物之中,再猛地拉上小虾的手腕,小虾被拽得一个趔趄,而拽住她那只干枯如树皮的手在发抖,母亲在发抖。

“这位姑姑,方才那位掌事呢?”母亲瞧着眼前穿着不俗的丫鬟,有意腆着笑试探。

“放肆!这位可是王妃身边管事的兰卉姑姑!”那兰卉身后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香雨却抢先开了口。

母亲忙行了礼,“原来是掌事姑姑,我有眼不识泰山,掌事大人大量,莫要与我等计较。”

面前这个妇人点头哈腰,兰卉瞧也不瞧,便问:“你找方才那位何事?”

母亲扯了下小虾,“就这孩子,想在王府做个粗使丫头,可是……方才那位掌事好像不大情愿。”

“王府招女婢,那可是等大事。”香雨在旁不屑一笑。

兰卉却打断她,饶有兴趣地问道:“噢?她为何不情愿?”

母亲听了问话,故作惊慌,连连摆手,“可不敢说可不敢说,那掌事眼睛像刀子一样,多问两句她便要赶人,好像我听到她要她妹妹进府,毕竟一家人,想来以后也想有个照应。”

兰卉对于青芷要将妹妹引入府中一事也略知一二,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挑明来说倒还是第一回了,她盯着面前这个市侩妇人,“既然她不情愿,那你为何去而又返?”

母亲搓了搓手,讪笑道:“这不,手头有点紧,再说,能当个王府女婢那是这孩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我想着来都来了,要不再回来求求情,万一掌事开恩,赏我们这样的福气也说不准啊。”

兰卉隐有笑意,“你倒是很有心思。”她朝身旁的香雨点点头。

香雨拿出几粒碎银,“这是你的,拿了之后,这孩子生死都归王府了。”

“好好,好得很啊。”母亲笑吟吟地从菡玉手里接过那银子,放入嘴里咬了咬。尔后她想起什么似的,蹲下身盯着小虾的眼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你——要学会忍耐。”

这是分别前母亲对小虾的叮咛,也是今生她能对女儿说的最后一句的苦口良言。

“去吧。”母亲想笑,一路逃亡以来,尽管心中苦涩,但她仍旧可以有无数笑容,真的假的,狠心的,绝望的,卑微的,只有这一次,她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笑。

小虾随一众丫鬟从侧巷进入瑞王府,那段路太狭长了,这让小虾感到自己仿佛正置身于湍急河流中,她怕自己会跌倒,再没人会扶她起来。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回眸望去,这次不是小弟被众人分食的惨状,而是母亲形容枯槁的面容,她瞧着小虾的目光欣慰又哀伤,缱绻又决绝。

小虾不忍再看,她默然握拳,掌心正好硌在那枚老旧铜钱的边缘。

时至今日,懿成对母亲的记忆早已日复一日的淡薄,可每每想起这个女人,无不觉得这是一个非凡超群的女人,她给予了懿成之所以成为懿成的每处契机,那同样也是一处奇迹。

庭院深深

“小虾?这可不像个人名。”兰卉掩嘴窃笑。

小虾低眸,“请掌事娘娘赐名。”

“这声娘娘我可担不起,我不过是王妃房里的使唤丫头,你唤我兰卉姑姑便是了。”话到此处,兰卉略沉吟,“若想在王妃娘娘跟前做事,日后——就唤晚霞吧。”

小虾记起了那日浮在晚霞光彩里庄严巍峨的邺阳城,眼眸垂得更低,跪拜谢恩,“是,晚霞多谢兰卉姑姑。”

再抬首,她便是瑞王府末等婢女晚霞了,此刻,她还浑然不觉自己这一跪一叩,已悄声潜入了这后宅争斗的暗流中。

晚霞是懿成人生中的第二个名字,瑞王府是她流离暂息的又一处所,瑞王乃当今大越皇帝的六弟,是显赫的皇室宗族,但更为显赫的是他那沉溺酒色的声名。

晚霞曾有幸途径过那于整个大越国都赫赫有名的瑞王酒苑,空气中霎时沁散的浓郁酒香使她头晕目眩,脚步虚浮。

传说这座酒苑里有一方装满了美酒琼浆的白玉池,七日一换,那酒流入邺阳沪水河,能令河水泛起经久不绝的酒香,邺阳百姓无不惊叹。

天气晴好的时候,瑞王会携众多姬妾夫人泛舟池中,宴会笑语间,喝到兴头,瑞王那肥胖而笨拙的身躯会循着萧瑟弦乐可笑地扭动,伴着妖娆裸露的舞姬,在船头巨大的甲板上载歌载舞。

晚霞被远处飘来的靡靡之音蛊了心志,步子不由得缓下来,这纵情放肆的繁喧,仿佛会令人忘了从漠北到邺阳那一路的哀啼痛哭,忘了谁在玉关劳苦,谁在玉楼歌舞。

“大胆小婢!谁允你在内院逗留!”呵斥者正是云侧妃房里的大丫鬟——青芷。

晚霞举起托案,一个附身跪下,垂首恭敬道:“青芷姑姑安,是王妃娘娘挂念云娘娘身孕,特命奴婢送来干燕窝。”

青芷一眼就认出晚霞正是那日来王府讨要牌子的小虾,这令她想起了坠河身亡的青莲,诚然,一个平民弱女殒身河里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每年邺阳城内那条泸水河里都不知能打捞出多少发胀青绿的尸体,即使青莲是她的妹妹。

但青芷不信青莲好端端会寻了短见,但她又舍不得花好些银两,将青莲那具面目全非的浮尸送到衙丞仵作那探个究竟,可她认定,青莲的死一定和这丫头脱不了干系。

再往大了说,这兰卉往日便处处与她作对,这次又驳了她的颜面,领来这个小丫头,间接害了青莲,她深知这其中猫腻可大做文章,或许她能趁机扳倒兰卉,没准还能助云侧妃给王妃一记重击!

青芷拣起托案里一块燕窝看了看,又看了看晚霞垂落的双环髻,念及微薄得近乎可怜的手足亲情,不禁迁怒于她。

青芷一声蔑笑,忽地覆手掀翻了托案,尖声惊呼:“王妃娘娘的贱婢好大胆!竟敢摔了要给云娘娘的东西。”

这突然的嫁祸无疑让晚霞手足无措。

瑞王后苑群芳里有正经名分的只有王妃和云侧妃,故而她俩也是寂寞得紧,一向势同水火,连其身边的丫鬟也免不了一番明争暗斗,偶有几只替罪羊自然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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