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40)

北辰?

不,不是他,该是哈丹王!虽身形容貌相似,可他着的是方才宴会上的那身装束。

懿成霎时满腹狐疑,千钧一发之际,她一把提起裙角,转瞬便没入蜿蜒幽暗的回廊,往湖心华亭追去。

而那人影缓缓踱出了亭子,朝对岸去,比起身后人的穷追不舍,倒多了几分闲庭信步。

他这是意欲何为?懿成用手拨开面前低垂碍路的重重枝藤花叶,弥漫的杂尘阻止了她部分顺畅的呼吸,可她不见半点退缩停息,反而冲那个人影高声喊道:“哈丹王!哈丹王——”

那人影顿了顿,脚步不改,又往前去,懿成却直觉他在嘲笑她。

疲惫不堪中又添了几分怒气,她一定追上他,因为她已然看到了那根神秘之线,离握住它,离真相大白,只有咫尺之距。但是,脚下那条路又会因此去向何方,彼时她还无暇思考。

只见那人已上了湖岸,正往宫道绕去,那处离琴台的夜宴台殿便不远了,懿成紧跟其后,跑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显然是将所有的防备警惕通通都抛诸脑后了。

她刚从小径拐上宽敞宫道,便见那人停在路旁,正背对她而立,他的身影魁梧又伟岸,似特在此处等候多时。

懿成顾不上许多,她从后一把抓住他的戎服,迫他转过头来,“你为何——”

不料才刚看清他的面容,懿成便再说不出另一半话语,他不是北辰,更不是哈丹王,那张陌生的脸令她大失所望,颓然松了手。

他的眼睛,是与常人大致无异的黑瞳,或许还带了一点迥异的深褐,但无论如何,都绝不是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眸。

“吉达见过公主。”他似乎对懿成的失望之色很是满意,行礼间尽是与生俱来的傲慢,那是强大的北国在对待大越时贯有的高人一等。

懿成眉头一凛,她认出了这是哈丹王身边的北国使节,冷言质问道:“你为何故意引我来此?”

“我可没有,公主虽贵为公主,也不能随口诬陷啊。”吉达浓眉大眼间聚起浓浓的不屑与谑气。

懿成扬声怒道:“你既知我是公主,那方才我在亭中唤你,你为何不停!反而来了此处?”

“怎么,条条大路,越人走得,我走不得?”

“你放肆!”

她的话掷地有声,夜空也应景般“咵嚓”一声,落下一道惊天霹雳,不偏不倚,恰好打在古柏拥绕的琴台那处。

吉达眼皮一跳,好邪门的女人,他强笑起来,“公主息怒,我不过是出来醒醒酒,没注意许多,也没听到任何声响。”

懿成见他话理清晰,不似酒态,倒像是有意闪躲,转念起展啸所说的刺客一事,索性厉声直言,“使节,无论你们有任何阴谋阳谋,既然身在大越,还请收敛起那些心思!”

“我想——你们既为北国重臣,不会不明白,近在眉睫的钝刀比远隔山水的利箭,究竟哪一个更为致命!”

她咄咄逼人的模样令吉达错愕,他自知不该怀疑英明的王决意留下这个女人性命的正确性,可眼里仍不由自主地现出杀机,“公主,恕我直言,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当下!”

懿成正欲辩解,琴台方向却传来一阵喧闹逃窜声,不知其内生出了各种变故。

吉达远望的眸子里映出远处隐约跳动的火光,他陡然换了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公主,你怒火太大,已波及到你们大越臣民了。”

懿成也闻到了琴台外围的古树燃烧释放出的柏油味,大惊失色,那是宫廷走水的恶兆。

先入为主,她认定面前这个北国人没安好心,便不顾仪态,猛推了他一把,怒道:“是不是你们做的!”

吉达脚下纹丝不动,却也恼怒起来,他抬手将懿成甩开在地,“公主,如此火势,你还是关心关心你们大越皇帝能不能逃得出来吧!”

懿成心下大骇,念及默央安危,再不与吉达纠缠,牙关一咬便向琴台宴会飞奔而去。

黑夜里,吉达悄然一笑,王本意让今夜充斥火光,不能安宁,如此说来,是大事已成了吗?

赴汤蹈火

越近琴台,越多了许多凄唏仓皇的人们,他们四下逃窜,一片哗然,庆幸着自己不顾礼数,逃出了琴台的一片火海,他们本该是克己复礼的臣子,是卑躬屈膝的宫人,是束带矜庄的王权者。

冲天红光正在一步步攻城掠池,它们借风借力,将琴台里的呼声和悲号围了个水泄不通,它们越燃越旺,和着遮天蔽日的烟雾和灼烫的热浪,誓要烧尽世间一切的十恶不赦和滔天罪孽。

拎水救火的宫人也来得忙乱,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在这场熊熊烈火面前,他们桶里那些不过是斗升之水,这个念头令他们灰心丧气,极尽敷衍,甚至开始享受起宫梁燃烧时爆发的霹雳之响,他们将这视作幽暗人生中唯一美妙的乐章。

琴台外一片混乱,炽热又疯狂的火焰使懿成想起多年前逃难路途中,头顶那团刺眼烈日,也是这般轰天裂地,来势汹汹。

“皇上呢?”

“皇上呢?”

她随手抓住一个又一个的宫人切切询问,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除了惊慌失措的挣脱与摇头,便是“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公主饶命……”

他们的话加快了懿成的心堕入绝望深渊的速度,她一时颓丧,停驻了无济于事的找寻,转首间,却意外看到了刚被人救出火海之外姜太后。

姜太后脸上原本精心描绘的妆容被大火销蚀得模糊花乱,懿成第一次看到她褪去粉黛的真实面容,干枯,苍老,又怛然失色。

这是这位耀眼的圣尊皇太后仅有一次失礼于人前,她的掌心空无一物,那只从不离手的白玉卧虎早已葬身火海,崇尚天道命数的她坚定地认为正是那只玉虎替她挡下了死劫。

方才宴会上的种种惊慌失措,姜太后还历历在目,那是一出《锁麟囊》的折子戏,曾在永明宫里的各类盛大场合中竞相上映,谁知此次那个经过精挑细选的大越伶人女旦,曲调未完,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了袖中短剑,突地朝高座的皇帝刺去,没人知道她受何人指使,又因何行刺,她行刺未果,便咬破了一早藏在嘴里的毒药,将一个千古的谜题留给后世去猜去解。

她毒发身亡前还用缠绵悱恻的昆山腔唱了起来,傅太后下令割去了她的舌头,她满嘴鲜血,还在唱,还在唱,如泣如诉,悲壮凄凉。

她唱的是:“惟愿,朗朗乾坤清气明,日月昭昭万木春……”

只可惜以她一己之力并不能够改换天地,反而引发了天子震怒,他的怒气像暴雨前沉沉欲坠的黑云,那场前所未有的株连诛杀就藏伏其中,连同一个帝国最后的威严。

“将这个乱臣贼子拖下去!挫骨扬灰!”

圣尊太后懿旨一出,地面宛延出一条泠泠血迹,宫人们赶来洒扫,不消片刻,地上的大理石面又重新焕发出如常的光彩。

只是这时,晴朗夜空陡然爆发出一道巨大的霹雳闪电,像天意注定一样,降临得毫无征兆,瞬间便劈中琴台外那棵千年古柏,瞬间升腾火光照映出那失败刺客留在身后的那道已消失无踪的殷殷血迹,而后滚滚天雷,天谴使然,也是这场滔天大火的源头。

姜太后想至此,心神不由为之一撼,喃喃自语,似谶语又似哀叹,“天意……莫非天意……”

是啊,天意,虚伪的天意,弄人的天意。

“太后,皇上呢?皇上现在何处?”懿成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姜太后的神思。

眼前这位假公主的关切神色令姜太后觉得可笑,她讨厌她的脸,讨厌那张与自己爱女分外相似却又天差地别的脸,她伸出手颤巍巍往无尽火海里一指,森然道:“他在那里。”

“他在火里,他活不成了。”

不!不!

懿成凄惶摇头,内心大恸,。

默央死了?他死了?死了?

连天子也会死于非命吗?

懿成望着这场燎原大火,越想越觉痛彻肺腑,她的四肢百骸似乎正被烧成灰烬,便想也不想,如飞蛾扑火般,往琴台火海里奔去。

“公主……”身后的宫人发出阵阵惊呼,却无一人上前阻拦。

“陛下!你在哪里!陛下!陛下……”懿成高喊着,径直冲进了那片火海,热浪如巨浪席卷而来,将她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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