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22)

懿成暗笑他此刻的装模作样,索性将珠钗放入他手中,指尖相触,谁知他像得了什么烫手山芋似得,猛地握住珠钗一缩手,离了她。

那早已痊愈的咬伤似乎又开始叫嚣,卿缭有些窘迫,微微垂首道:“圣上正歇息,那——烦请公主晚些时候再来。”

“是,多谢卿公公。”懿成松了一口气,一转身便看到不远处那男子不顾驱赶正跪如松柏,一副不见圣颜誓不罢休的样子。

卿缭也见着了,他抖了抖朱紫衣袍,抬起下巴,“打出去!若撵不走,就让他去大理寺兄妹团聚吧!”

“卿公公,手下留情,不如让我去劝劝他,从前我俩在瑞王府打过照面,是相识的。”懿成觉得自己越发爱管这些闲事了。

卿缭拂了拂手里的云展,算是默许,懿成这才向那男子走去。

“展侍卫,回去吧。”

展啸挺直的腰杆丝毫不改,固执道:“舍妹是含冤入狱的。”

懿成叹了一口气,展姝有这样的兄长,是何其有幸。

“展侍卫,听我一句劝……”

“舍妹是冤枉的!”

“展侍卫……”

“舍妹是冤枉的!”

“展啸!”懿成深深吸了一口气,“若你今日想在此白白搭上性命,只由得你去,你若死了,更没人救得了小姝!”

展啸听了这称呼,想到二人交情泛泛,便朝她俯首,“晚霞姑娘,展啸无能,但求你救救小姝……”

“展侍卫,你认错人了,我乃当今大越长公主——懿成。”懿成的视线在天穹处漂浮不定。

“是……公主,末将求你同皇上说说,饶舍妹一命。”

“末将求您……”

懿成看着这个高大的男子此刻的卑躬屈膝,他到底帮过她,懿成心下不忍,“好,我答应你。”

“展侍卫,我答应你,替小姝求情。只不过,如今我也是如履薄冰,但你若信我,便容我几日,等我消息,你若不信……”

“我信!”他别无他法了。

“我信……”展啸朝她跪拜,“臣等公主消息——多谢公主恩典。”

这武夫倒不算太愚,懿成略感欣慰。

卿缭此间让她晚些时候来,懿成也不计较这是否是搪塞之词,入夜时竟真又来了兰池宫。

这一次她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的默央。

夜深霭轻,星月流光,他一身单衣,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倚坐在宫外兰池旁的九曲回廊里,月光在他消瘦如玉的脸庞上熠熠生辉,却点不起他眼里的一点光彩。

“陛下万安。”

他听了她的请安,迟钝地转了转眸子,朝她望来,见了那张脸的瞬间,眼里有火星子转瞬即逝,随后又归入如这夜色一样的沉寂,一样的黑。

这样的默央太冰冷,太陌生了,也太让人心疼了,懿成很想抱上前住他,她想,若燃烧自己能给他一点光,那么她会甘之如饴的。

“陛下……”懿成求情的话刚刚开了个头。

“你喜欢荡秋千吗?”默央忽然问他。

懿成想起那些朝夕之间全被摧毁的秋千架,咬住嘴唇,“我不曾荡过秋千。”

“你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吗?”默央全然不理她的回答。

懿成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我曾在瑞王府瞧四小姐玩过,我猜想,那应该是自由的感觉。”

默央听了此话,忽然转过头盯住她,半晌,他才说:“你猜得不错。”

“若是不当公主了,你想做什么?”他的问题来得突兀。

“我不知道。”懿成摇摇头,“小时候兄长想把我卖给唱戏班子,那班主说我天生一副好嗓子,或许我可以去唱戏,当了名角也说不准。”

默央被她惹笑,如释重负一般,他望着波光粼粼的兰池,徐徐开口:“朕若不做皇帝了,朕想去沪水河上表演水上秋千,有一年端午朕去看过,从彩色龙船尾竿平架上,一个筋斗掷身入水,鼓乐相合,好不热闹。”

他又转过头同她的目光相接,“朕那时想,做个水上秋千的杂耍人,一定是自由又快乐的。”

“陛下所言极是。”懿成失笑,原来这个世上当真还有人有着一些离奇出格的想法。

可她看着他沉浸在那个不切实际的绮丽瑰梦中,也无能为力,表演水上秋千的穷苦船夫们日日渴盼享受这永明皇宫里的锦衣玉食,可金銮龙座上的皇帝却又在遨想他们的无拘无束和低俗自在,人为什么总是在期待掌握之外的东西?懿成不明白。

夜空里天河群星在无声流淌,兰池里有星河静静闪耀,而默央的眼眸里,也倒映出万千繁星。

“皇祖母曾给我说过,星星是死人未实现的心愿,你呢?有什么心愿吗?”

懿成想起展啸所托,握住掌心,“陛下,懿成却有……”

“看。”默央突然话锋一转,指向苍穹北方,毫不留情打断了她,“是北极星,你喜爱的。”

懿成心神一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颗耀眼的北极星,正居其中,众星拱之。

“想要吗?朕可以摘给你。”

他这句突然的胡言乱语足以蛊惑任何一个女人的心,懿成涨红了脸,“陛下,这不……”

话音未落,只听“噗通”一声,默央已跳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兰池里,溅起朵朵水花,也搅碎了满池星月。

这令懿成大骇又惶恐,她惊呼不已,“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陛下落水了!”

她生于漠北,本不通水性,只是此刻池中央的那圈水波如一团幽深奇异的漩涡,吸走了她的理智,反正皇帝若死在她面前,她也难辞其咎,想到这里,她索性腿一抻,也跟着跳了下去。

兰池里的水真凉啊。

比浣衣院的水还要凉。

凉得像一把刀插入了喉咙心肺,让人无法呼吸,让人意识全无。

当她再醒来的时候,正陷在兰池宫那张柔软舒适的床上,默央正像个没事人样坐在床边,神情冷淡地看着她。

懿成一个激灵,起身就要给他行礼请安,“陛下万安……您……您可无事了?”又因猛然动作引起阵阵眩晕。

默央也不阻拦,他只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懿成见自己已换上一身干净里衣,她想起什么似的,往身上摸索,怀里空空,什么都没有。

她的铜钱……想来是落水的时候不慎丢了……

天子在前,懿成只得尽力掩藏起心底那些黯然神伤,强笑道:“陛下,下回可不要这般,动不动就跳池子吓唬人……”

“为什么?”他出言打断她。

懿成满眼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跳下来?”明明不会水,为什么还要跳下来?

大越乃海滨之国,凫水弄潮是每一个皇子的必习技能,他不信她会不知,她又是为了什么?又在算计什么?

懿成舒了一口气,“因为——陛下在水里。”

“若朕在火海里呢?”默央觉得可笑。

“懿成……跟随陛下。”懿成拿捏不准他的话中深意。

“若朕在刀山上呢?”

“懿成……跟随陛下。”

“若朕在地狱中呢?”

懿成眼神突然就坚定起来,“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没有刀山火海,也不会有阿鼻地狱,若有——”

她磕了一个头,“懿成愿跟随陛下,生死不论。”

懿成是不愿对君王立下这样的忠心盟誓的,多少显得她有那么点此地无银,自作多情。

默央说不清自己是何感受,身为天子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了,只是那些人说这话的时候从不敢直视天颜,不像面前这个女子,有着坚如磐石的眼神,似乎此刻他不是君王,而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在水上表演秋千的杂耍人。

“此话当真?”

“懿成不敢欺瞒陛下。”

默央猛地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扑倒在床,“既然如此,朕也说话算话,摘北极星给你。”

懿成感到一具滚烫的身体欺压了上来,他的呼吸深沉短促,敲打在她的耳边,还未等反应过来,她便看到一枚铜钱悬于头顶。

熟悉的红绳和旧纹都预示着这正是她以为失落湖底的那枚。

默央轻轻一笑,脸色酡红,“朕捞你时,顺道在池子里捞上来的……”

懿成惊愕又窃喜,讪讪伸手抓住了悬空的铜钱,那是默央为她摘下的北极星,不是虚幻,而是她亲手握住了一颗属于自己的星辰,笼罩在寒光朔气里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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