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16)

“为什么封你作长公主,嗯?你说说,懿成……懿成……懿成……”那夜他在疾风骤雨里一遍遍念这个名字,似乎想给懿成这个名字刻上无法磨灭的屈辱与伤痛。

从那夜后,默央再也没来过沉雪楼,反而是遣了卿缭隔三差五去领懿成去兰池宫。

几次三番下来,懿成多多少少形成了一些约定俗成的习惯,比如听到兰池宫的宫铃声,便要前去赴约,否则默央会寻了由头,在男女之事上花样百出地折腾她。

懿成低头看他的安静的睡颜,不知不觉已想了这么许多。

她想她是喜欢他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他偶然闯进那座死气沉沉的宫楼,闯进那颗孤单了许久的心,她便注定要喜欢他,也注定要一世辛苦了。

谁知此时默央豁然睁开双目,与她怜爱交加的目光碰个正着。

“你在可怜朕?”默央冷声质问。

懿成摇摇头,错开了视线,“奴婢不敢。”

“那就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朕。”默央一歪头,嗅到她身上沾染的兰池盈香,一时没了脾气。

“是,奴婢遵命。”

默央睡不着,颇为无聊,他的手挑逗般在她腰间移走,感受她那无法言说的微微颤栗,“昨日的故事讲到哪儿了?”

“回……陛下,说到奴婢入宫。”

“之后呢?”

“之后……奴婢一直待在沉雪楼里,后来……陛下就来了,再后来的事,陛下都知道了。”

“如此说来,你从没正大光明出过沉雪楼?”默央仍不忘对她上下其手。

“唔……没有。”

“那你终日一人都那破楼里做些些什么?”

“沉雪楼……里有些旧书。”

“你也读书?读来何用?”默央停了手上的动作。

懿成抿了抿嘴,“有人同奴婢说过,书中有大千光景,可明目通理,读得多了,对周边的世故自然看得透彻些。”

“哦?何人说的?”

“奴婢的亡父。”

默央若有所思,他的恩师,已解甲归田的太傅大人荀蠡也曾同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你可看透了——姜太后为何封你做公主?”默央话锋一转,她明明和安荣皇姐那样相似,直接李代桃僵嫁去北国岂不便宜,那老太婆如此大费周章多此一举,他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只是想听一个确切的回答。

面对这猝不及防的诘问,懿成垂下头,“奴婢愚钝,还未参透。”

默央见她一脸茫然,似乎是真不知,兴致缺缺,“果真是个木头脑袋!书读再多也是无用!”

他们当然无从知晓,促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神秘的安荣公主。

当姜太后把瑞王爷的计策同自己的爱女全盘托出后,那位风华绝代的孱弱公主只是淡然一笑。

“母后,这回您可是当局者迷。”

姜太后凤目里流露出深深的慈爱,“安荣,此话怎讲啊?”

“母后,如今大越西有岐国虎视眈眈,北方北国日益壮大,我大越一向同北国结盟联姻,借此抵御岐国。可近几年,北国频频放任其散兵扰我大越边境,杀人掠货,流血死伤也并非稀事。”

姜太后又敲打起那柄玉虎来,“国别不同,各为其主,博弈斗争也在所难免,何况这几年和亲的安平病患缠身,最终仍去了,两国间少了女人周旋,自然多了冲突牺牲,这不奇怪。”

安荣闻言浅笑,如山中莲花,“可如今北国再来求亲,若让北国发现我大越弄虚作假,极尽敷衍,那岂不得不偿失了?”

姜太后摩挲着白玉卧虎,眉头微拧,“你所言之理母后并非不知,可上回去的那安平,不也是户部尚书的侄女?此番本欲故技重施,只那北国偏远莽荒,安平又有去无回,朝堂内那帮大臣相互推诿,哪里那么容易又找个公主出来!”

安荣公主莞尔一笑,“母后,安荣也好,安平也好,您想用那奴婢李代桃僵,代安荣嫁去北国,既然如此,何不让她名正言顺,又何必顶了假公主的名头,留北国以话柄呢?”

姜太后沉思半晌,失声而笑,“册封一个奴婢做公主?然后让她以新公主身份和亲北国?安荣,你要知道这并非易事,我猜傅莙第一个不答应。”

“既然已有人选,又何必舍近求远。至于傅太后,她不过爱与母后逞口舌之能罢了,不足为患,现下朝廷之事,桩桩件件哪有不仰仗母后英明的?”安荣索性说个敞亮,“何况,还有默央……”

姜太后对默央痴缠自己女儿之事早早略有耳闻,眼下听安荣又提起他,这便正色道:“安荣,告诉母后,他是否又来扰你了?”

安荣淡褐色的眼睛里掠过某种无法言说的失落哀伤,她摇摇头,戚戚然笑道:“并未,请母后放心。”

姜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荣又接着说:“母后,安荣的意思是,自古以来,君权至尊至贵,君命不可违逆,此事成败与否,都只需默央的一句金口玉言,若他仍……”安荣似乎不忍再说下去,“若他仍对女儿有意,不如借此东风,顺水推舟也好。”

姜太后听罢,沉思片刻,终于满意地笑了,果真是她嫡出的女儿,“安荣,你想的也很周全,真是青出于蓝。”

“母后说笑了,母后为大越殚精竭虑,安荣不过班门弄斧,哪里——咳咳……”

姜太后眉头又拧起来,“安荣,可是又犯病了?唉……国事不该叫你劳神,来——这是御膳司才呈来的药膳。”

“咳……多谢母后,安荣能陪母后说说话,求之不得。”安荣公主忍住咳嗽,白瓷般的脸涨得通红。

姜太后心疼地拉起安荣公主的手,“好孩子,好孩子。”

这位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女人突然就柔和了起来,或许她不是一个好的当政者,不能事事以大局为重,也不能凭一己之力扶起这个日薄西山的国度,但她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好母亲,这一点毋庸置疑。

酒后失言

懿成自打上回在暗道摔了腿后,兰池宫的宫铃便再没有响起,反而是清钟声悠悠荡荡从兰池宫传出,愉悦了整个后宫。

日日黄昏时分,她都枯坐在沉雪楼上,天际的云时而在余晖闪耀,时而阴沉欲垂,可云端之下的这座永明皇宫,却一如既往的辉煌。

懿成听到远方传来的宴会笙乐,离得这样远,她也能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热闹,她想宫廷里的宫宴,一定灯火通明,一定人潮攒动,一定比曾经瑞王府酒苑那场极乐盛宴还要堂皇,还要壮丽。

只是,除了这一室清冷的月光,她什么也没有,或许——

懿成摸出那枚挚爱铜钱,它就像可以握在手中的北极星,在月下泛起暧昧的光泽,与那日手握红线的小皇帝遥相呼应。

至少——她还有一枚铜钱,不是个分无分文的可怜人。

懿成不由得笑起来,上了床榻,和衣而眠。

那夜懿成是被吵醒的,她一向浅眠,一睁眼,便看到默央长身而立,在她床畔,正居高临下地瞅着她。

她被月夜的来客吓了一大跳,“陛下?您——怎么来了?”

毕竟离他上一次来沉雪楼,已时隔太久,久到懿成已记不清年月了,不过只稍稍靠近他,她便自个儿找到了答案,那是比酒苑还浓郁眩目的酒气。

默央突然咧嘴冲她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卷书递给她,“赏你的!”

懿成从没见过这样反常的小皇帝,她明知他已神志不清了,却仍旧为他的笑迷了眼。

“还不谢主隆恩?”默央捏住书角抖了抖,装不住严肃,转瞬又笑了。

懿成接过书来,那是一本——《论语》,是——《论语》。

她眼泪不由分说涌湿了眼眶,一时间如鲠在喉。

复而她看向面前这位神采奕奕的少年帝王,那本是她在脑海里遐想了千百次的模样,可面对这样的他,懿成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默央在房里踉踉跄跄,“你这小奴才,有些见识,又敢杀人,深得朕心!深得朕心!深得朕心哈哈……”

他又说这样的话了。

凄清月华从西窗进,在他纷乱的脚步间流转,他举手投足都像极了天上谪仙。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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