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14)

懿成摇摇头,她直起身,仍不敢直视龙颜,“奴婢不敢,陛下坐拥天下,奇珍异宝取之不尽,可对奴婢来说,只有这枚铜钱,是它在风雨之中庇佑奴婢,乃奴婢的护身符,是万万不能舍弃的,若陛下执意,还请降罪奴婢……”

“行了!”默央被她那样长的一番话闹得心烦,他猛然松开手,“一枚铜钱罢了,朕若要治你的罪,还犯不着藏掖迂回。”

“谢陛下开恩。”懿成叩首。

默央很满意她的卑躬屈膝,这让他有一种大权在握的错觉,他轻抚上她的脸,是少有的温言,“别担忧,朕用不着歇息,上朝,得糊涂些才好。”

年幼帝王话里有话,喜怒无常,偏偏却有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令懿成一时无措。

“罢了,你下去吧。”默央突然放开她,是无力的放纵。

“是。”

兰池宫乃皇帝寝宫,正殿那面玉壁上雕有九龙耀日戏珠。

懿成轻轻按动那颗珠子,那墙壁东侧漆金架向内转动,现出可容一人的暗道来。

没人说得清楚为何兰池宫和沉雪楼之间会有这样一条暗道,也没人说得清这里面究竟发生过多少类似的暗通曲款,而这座辉煌宫殿里,又还隐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密道。

恐怕只有躺在龙榻上的帝王对他的皇宫了如指掌,默央冷眼看着懿成的身影没入那狭窄石道里,“明日照旧。”

“是。”暗道里传来回声琅琅,空旷又悠远。

不速之客

翌日,夜色渐浓。

宫婢霜儿照例送来晚膳,她有时会耐着性子回答几个晚霞的疑问,但更多的时候,只询问过几句便回去复命了。

此时,空无一人的沉雪楼上,懿成执了一盏青铜宫灯,细细瞧着那幅破败壁画。

那仙女斑驳的面容上有凌乱深刻的划痕,懿成抚摸那张脸,她禁不住过分推想暗藏其后的某段风月情缘,或是孽缘。

这令她想起第一次见默央的场景,那次他来,也是这般仔细瞧着这位画中仙人,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彼时她入宫时日浅,尚未被封作懿成公主,她不过是在这沉雪楼过着自生自灭般囚禁的日子。

那日霜儿来送过午膳,和她淡淡话了几句家常,她知道霜儿不仅仅是在照料她的生活,也是在牢牢监视她。

正如柳絮所说,要她静候此处,莫生事端。

可她仍是愿意同霜儿说话,哪怕寥寥几句,只因这处太无聊太寂静,时间仿佛在破败的沉雪楼里凝固沉寂,忘了游走,以至于她有时觉得自己芳华正盛,有时又觉得自己早已垂垂老矣。

霜儿只是奉命办事,她不会奉陪这个非主非仆的女子闲话家常,晚霞没什么吩咐,她便施礼告退了。

晚霞目送霜儿的背影消失在朱红宫墙的拐角处,她坐下来静静用膳,味如嚼蜡,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一成不变的日子到底算不算得上寂寞。

突然,前方墙壁内里传来一阵响动声,晚霞惊了一跳,执箸的手紧了紧。

□□,莫不会闹鬼?

“咔”地一声,那附着轻尘的木柜居然旋转起来,尘埃在碎金般的阳光下洋洋洒洒。

那暗道处跌跌撞撞步出一个人影来,他穿一身明黄色的衣服。

晚霞一惊,下意识将手中的木箸朝他扔去,脱口叫道:“鬼啊!”

那人被两根“霹雳”飞来的木箸打中脑门,一脸怒色地抬首望来,却在看清晚霞的脸后陡然大惊,失声道:“皇姐?你怎么在这?”

晚霞没听清他的话,却也目瞪口呆,直直望向他,不仅因为他很年轻,有惊为天人的仙姿俊颜,更是因为晚霞看到他常服胸前所绣的五爪金龙。

龙?皇上?

皇上!

这个念头太过骇人,晚霞腿一软,从木凳上滑跌在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奴婢没看清您。”

眼前的人觳觫不已,一身宫女穿戴,怎么可能是至高至上,骄心傲气的皇姐,真是看走眼了。

默央头部被打那处隐隐作痛,这儿是他生母宸妃娘娘的宫殿,父皇将宫里不为人知的秘密告诉给他,从此他也可以在条条暗道中来去,但他从未遇到今日这般情形。他眉头一拧,怒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皇上息怒,奴婢……奴婢名唤晚霞,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住在这沉雪楼。”晚霞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

“太后?哪个太后?”

“圣尊皇太后。”

又是那个老太婆,竟然让这样贱婢居于沉雪楼,默央替生母愤愤,他不满地“哼”了一声,也不说平身,由她跪着。

默央环顾四周与永明宫格格不入的简陋,目光停在那个丫头低垂的眉眼上,很像,真的很像,像到又勾起他多年来隐忍不发的那份情感,难怪他认错了。

“她让你住这?所为何事?”默央敏感察觉到姜太后对此事遮遮掩掩的态度,其中定有猫腻,那老太婆打算对他出手吗?所以找了个皇姐的代替品?他以为他猜透了姜太后此举何意,一时洋洋自得,那她还真是太小觑他了。

“奴婢……不知。”

默央抬起目光,在那幅壁画上流连,警惕却丝毫不减,“确是不知还是故意隐瞒?”

晚霞“噗通”一声再次跪下,“奴婢不敢欺瞒,奴婢是真的不知。”

“抬起头来。”默央忽然道,有隐隐不快。

晚霞讪讪抬头,她感到脸颊一片温热,他在抚摸她,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躲,立马朝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她所能躲避拒绝的。

她忍住恶心,又将脸僵硬地贴近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掌心里,下意识垂首,“皇上恕罪。”

下巴却突然被人抬起,晚霞闯入他的眼神里,不知他生了哪些心思,只是他柔情得莫名其妙,只听他笑道:“向朕求饶也要抬起头来。”

“朕准许你一回……”他的话戛然而止,浮起一丝温柔笑意。

晚霞泛起迷糊,不仅因为他没头没尾的言语,更是因为他的眉眼笑颜似酒醉人,只小酌一口,便已醉得不知天日了。

只有默央自己知道,他透过眼前人,在鬼使神差地遥想另一个人,一个身在云端,身在彼岸的人。

此后他又来过几回,有时带了近臣卿缭来,有时一个人来,他只来看画,极少说话,也不许她说话,他静静地站在画前几个时辰,岁月静好似的。

那个时候情窦初开的少女晚霞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来,她想,或许这世上没有哪个孤寂孑然的女子,可以抵挡住那个少年似火似水的目光。

懿成正回想着,兰池宫方向突然传来零零碎碎的宫铃响,这意味着皇帝今夜独寝,后宫佳丽没等到她们所盼望的那象征招幸妃嫔的清钟声,恐怕今夜又要失望了。

对于这宫铃声的含义懿成心知肚明,那是默央对她的召见,但她已不像前几回那般仓皇,她往仙人掌上托着的那颗明珠按去,床尾那轻微腐朽的檀木柜缓缓向内旋转,其后正是那条通向兰池宫的暗道。

懿成悄声入内,转动一方石块,那木柜又恢复如初,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甬道初始狭窄漆黑,入内渐渐宽敞,却仍是黑洞洞,目不能视。

懿成这才想起忘了带宫灯,她走得极慢,她觉得自己好像一艘乌篷船,停驻在无风无浪的大江中央,是那么的无依无靠,形影相吊。

懿成正想得入神,脚下却一个不稳摔在暗道里,她的小腿后传来钻心的疼痛,她伸手去摸,是一片湿滑,想来是磕伤了。她也不顾,一瘸一拐继续摸索向前。

等转动机关暗道开启那一刻,她疼得后背全湿透了,她向沉迷在风烛奏章里默央勉强行礼。

“陛下万安。”

默央没有抬首,他正专注手里那本折子。姜太后做得好啊,这国家大事到了他一个皇帝手里,竟然全剩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现今连户部侍郎的狗咬伤西北节度使坐骑良驹的事也呈给他,真是欺人太甚!

今日上朝,两位太后就与番邦北国修好一事各执己见,针锋相对。于是大臣们开始表态站队,而他的话,几乎是一瞬间,便淹没在闹哄哄的议论争执之中。

随之,他清晰看到那两位太后忽然一泯恩仇,不约而同向他投来一记记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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