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12)

那是一个托案,被一张鸦青色方帕盖得密密实实,方帕的一角不齐,似乎被人掀起又慌乱落下,其下不知是何突兀,地上青砖有丝丝缕缕凌乱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

晚霞蹲下身,两侧是无数来来往往的迫切,她身在其中也不敢怠慢,很快便收拾干净,她端上那个托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刚行出暖云阁,晚霞感到掌心一阵湿滑,定睛一看,是一片殷红血迹。

晚霞心下疑惑,她鬼使神差地掀起那张方帕,只偷偷瞧了一眼,那托盘上的东西却令她差点失声惊叫,丢盘而逃。

可她不敢有所举动,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因为她清晰地听到翠心缓缓熄落的呜哭,那咽气声正敲打她的心,提醒她这是一条贱若蝼蚁的生命最后一次发出悲鸣。

有一滴不知从何而来的眼泪落在那块鸦青方帕上,也落在那只黑猫被剥了皮的血红尸体上,而云侧妃房里回荡的凄烈叫声正好应证了那只黑猫事实上不过是做了这后院斗争的祭品。

那是云侧妃的爱宠“珍珠”,府里的猫因为那句来去无踪的流言诅咒,都无端端地销声匿迹,它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死去,一点儿都不奇怪。

晚霞将它草草掩埋在暖云阁外的那棵巨大槐树下,她想起青芷,这里也曾是青芷和瑞王风花雪月的地方……

“你在此处干嘛?”瑞王声音透出无尽的猎奇和纵欲过度后的疲惫。

晚霞心里一紧,她急忙跪下行礼,将头垂得极低,“瑞王爷安,云娘娘的猫儿去了,奴婢将它埋了。”

这丫头有琅琅金玉之音,瑞王一时被惑住,将看望云想容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猫儿?本王看你才像只猫儿……”

调戏的话说得意犹未尽,瑞王看着那颗小巧圆润又低垂的头颅兴致高涨,他伸手去,可还没碰到她,她的头又低了几分。

“瑞王爷,云娘娘还在里头等您,您快些去吧。”

“她生她的,等我做甚……”瑞王终究还是摸到了晚霞的暖乎乎的头颅顶,“你叫什么名字?”

晚霞将额头抵在地上,无处可逃,“奴婢晚霞。”

“晚霞?晚霞……”瑞王又生歹意,“抬起头来……”

他的命令不容抗拒,晚霞没有法子,这是一种重蹈覆辙的无奈,她缓缓直起身,低眸垂眉。

瑞王见过何其多的脂粉佳丽,晚霞的容颜不过是清秀婉约,但看清她相貌的那一瞬,瑞王眼里□□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神秘的光彩。

“进去吧。”瑞王浮肿的面皮上几许失望。

晚霞战战兢兢跟在瑞王爷侍卫队身后,刚一入暖云阁,侯在院门处的竹瑶便迎上来。

晚霞不知道竹瑶是何时站在院门口的,也不知道竹瑶是否有看到瑞王对自己那番亲密举动,但看到竹瑶向她投来那记讳莫如深的目光,她深知,暖云阁再也容不下她了。

经过合欢夜宴,汀兰院早已认为她倒戈相向,难道如今,她非要委身瑞王才能得以保全姓名吗?若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她该如此吗?

晚霞望了一眼上座上正在悠闲饮茶的瑞王爷,他豆粒般大小的眼睛也正旁若无人地打量她。

而一旁伺候的竹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

竹瑶以为晚霞今夜侍奉瑞王已是确凿无疑的了,她嫉恨恼怒,待看到瑞王那猥琐轻浮的面容,心里却又升起一股落井下石的快感。

瑞王爷只待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离开了,云想容撕心裂肺的叫喊令他心生无趣,所以他讨厌子嗣。

临行前,他并未召晚霞去,他只是深深地盯了晚霞一眼,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品。

瑞王到底意欲何为,晚霞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只知道,若瑞王今夜不带她离去,或许今生她都将困于瑞王府的后院里不为人知,生死不明。

可她无力扭转乾坤,瑞王肥硕的背影渐行渐远,她感到她的□□也渐渐衰微没落。

今夜死去一个丫鬟,明日又死去一个丫鬟,似乎没什么区别。

“哇——”一阵嘹亮的啼哭声在暖云阁内室响起。

“云娘娘得了小少爷,大喜大喜……”众丫鬟都陷入一种欣喜若狂的忙碌之中,除了晚霞。

在这食人蚀骨的王府后院之内,有人出生,就有人死去。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安危之间

晚霞知道这一天注定会来,也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但她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平静且毫无征兆。

云侧妃用鹿皮绒抹额裹了头,倚在塌上,刚生产过的她日日进补,显得圆润丰腴,她端起产后补品八珍汤浅饮,半晌,才懒懒道:“晚霞,你可想做夫人?”

晚霞跪在堂下,“云娘娘明察,奴婢并无此心。”

“神女无心,可襄王有梦啊。”云侧妃对竹瑶使了个眼色。

“暖云阁是该出个夫人,可惜,不能是你。”

晚霞频频叩首,“云娘娘,奴婢别无他求,只想平安活命,求娘娘看在小少爷刚出世的份上,打发了奴婢,饶奴婢一命吧。”

“放肆!”

云想容将那白玉汤盅掷向晚霞,“贱奴!就你也配提我儿子!”

“砰!”

那汤水和了鲜血,顺着晚霞的脸颊滚滚而落。

竹瑶冲两名虎背熊腰的嬷嬷点了点头,她们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擒住晚霞,这剑拔弩张的情形于晚霞有几分似曾相识。

“云娘娘饶……”晚霞妄图做最后挣扎。

“且慢!”云想容忽地莞尔一笑。

“既然王爷有意,那就取舌剜眼,扔去冷苑,也好省了念想……”

云侧妃这话说得轻巧,好似一阵风过了无痕。

晚霞转眼间便被强行拖地而行,她双腿不断蹬打,慌乱中她看到胳膊上嬷嬷那双干枯黑瘦的手,那手指在她骇然的眼眸中渐渐脱落,那是冷苑破窗里的那只三指残手。

她不能去冷苑。

她不要去冷苑。

晚霞奋力挣扎起来,为何?为何?为何连活着都是奢望?

她最后求生自救的话还未嚎啕出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暖云阁里进来一人。

那人正王爷新任的近身侍卫展啸,说来他也身出名门,其父展肇官拜平北将军,驻守越北燕关,只是为人刚正不阿,又在与北国的一次交战中不幸负伤身亡,这才导致了展氏一族在朝中的衰败失势。

连他的儿子初到京城,也不过只做了那邺阳东门的小小守将,自那场无端射杀之刑后,他满怀愧疚,无心任职,偶然得了机会,被瑞王看中,便作了这王府侍卫。

展啸看清了那张惶恐的脸,想起那日的一面之缘,原来是她,他心里一滞,一身正气地拱手,“见过侧妃娘娘,王爷传晚霞姑娘即刻去酒苑。”

虎穴蛇潭,总归是要去的,晚霞闻言后既没高兴,也没忧愁,只是心里陡然生出一份壮士扼腕的决绝来。

云想容紧紧攥住手里的绢帕,美目里蓄满不甘与愤慨,娇嗔道:“王爷要人都要到妾身这儿来了……”

展啸目不斜视,说话像根木头一样,“王府寸寸草木皆属王爷,还望侧妃切勿耽搁,莫让王爷久等。”

他走到晚霞面前,瞥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径直注视着拿住晚霞的两个嬷嬷,朗声道:“晚霞姑娘,请——”

两个嬷嬷面面相觑,只见云侧妃端坐在上,一脸不忿却并不言语。

端立侧妃身旁的竹瑶轻轻摇了摇头,两人便识趣地放开了晚霞。

去酒苑的路繁花似锦,艳阳明媚,晚霞后背有些凉,她心神恍惚,脚下忽然一个趔趄,猛地撞向展啸宽广的后背。

她走得仍是踉跄,展啸隐隐一笑,忙扶住她,又顾念男女之防,立即便收回了手,一脸正色道:“晚霞姑娘,可是无碍?”

晚霞到底没稳住心神,情不自禁落下几滴热泪来,不过转眼她便暗自拭去。

对着面前拭泪的芊芊少女,想起那日行在血里的姑娘,展啸是有几分动容的,他本就心软,一向见不得这等世态炎凉的伤□□。

“晚霞姑娘,可无碍了?”展啸有意停了脚步,再次询问她。

晚霞回过神,声有哽咽,“无碍,多谢大人。”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抬头看看,眼前这个侍卫长得是何模样。

展啸见她年岁不大,却礼数有加,想来是受了不少苦,他叹了一口气,遇到她后他总是在叹气,“晚霞姑娘,我姓展,单名一个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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