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一片濡湿，伸手摸去，原来又疼出了泪。
墙上的钟表显示时间是凌晨三点，距离他起床还有几个小时。
今天有测试，下午数学还有模拟考，都是消耗精力的事。
扯过被子盖好，薛家然抓着胸口的睡衣纽扣强迫自己闭上眼。
梦境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惊醒而断开，反而延续了刚刚的画面。
呼吸越发急促，薛家然紧锁眉头喃喃自语，拼了命地想要摆脱它。
画面一转，耳边呼啸的风突然被轻柔的雨声替代。
迷雾消散，深不可测的悬崖摇身一变成了白日待过的理发店。
玻璃门自动打开，身后仿佛有双手在推他进去。
薛家然跨上台阶走进理发店，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镜前摆弄头发的陈善川，“你不是回家了么？”
陈善川回过头疑惑地看他，“什么回家？你不会想抵赖吧？”
薛家然不明所以，愣愣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陈善川放下梳子走到他面前站定，狞笑着开口：“说好了，要想你妹妹加我微信，你就得被我打一拳。”
“哈？”薛家然哑然失笑，“你当我疯了么？”
陈善川扬起拳头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然然，起床了。”
朦胧间传来熟悉的嗓音，薛家然的意识渐渐回神，缓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屋内的结构，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沉下来。
“然然？然然起床吃早餐了。”周莉喊道。
薛家然直起身揉了揉酸涩肿胀的眼角，哑着嗓子应道：“知道了。”
门外回了个好，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薛家然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一边感叹梦和现实的时间速度真是截然不同，一边掀开被子穿上拖鞋。
浇了几把冷水在脸上，薛家然看着镜中眼袋发乌面容憔悴的人，抱住脑袋无声地哀嚎。
疯了，再这样下去他真要疯了。
以前做噩梦只有悬崖，现在还加上个陈善川。
更可怕的是陈善川用薛佳琦威胁他。
这人怎么想的，他就是再傻逼也不会同意陈善川打他的。
☆、第 6 章
“你爸爸晚上就回来了。”周莉听到开门声回过头对他说，“然然，你今晚尽量早点回来，我买了点羊肉晚上炖汤喝。”
“好。”
“你爸爸一忙就忘记吃饭，这个星期不知道又是怎么将就过去的。”
薛家然笑了下，提着书包坐到餐桌前喝了口牛奶。
周莉来这个家也有三四年了，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们父子俩，找不出什么缺点，薛家然也并不讨厌她，相反还挺喜欢她的。
周莉是典型的家庭小女人，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有种江南美人的温良，温吞的性格相处起来使人舒服。
而且他父母是和平分手，不存在出轨家暴打架这些，总的来说就是和周莉没多大关系，即使没有周莉他们也会离婚。
可薛家然还是无法真正接受她。
毕竟哪个孩子不希望家庭和睦，父母宠爱自己呢？
薛军和赵燕婷决定离婚的那年薛家然已经读初一了，思想认知足够完整，相比心思单纯的薛佳琦，他很清楚离婚意味着什么。
经过一段时间的商量和自我调节，薛家然对这件事妥协了。
后面那段时光像被人按了加速键，匆忙地让人猝不及防。
眨眼间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厨房熟悉的身影幻化成泡影，往日跟在他屁股后面满街跑的小丫头只能在电话那头通过哭喊诉说想念，薛军越来越忙越来越少回家。
少年看着空荡荡的家，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滋味，涩涩的，带着眼泪的湿咸。
想到之前，薛家然顿时没了食欲，咽下最后一口面包随手抓了个鸡蛋便背上书包往外走，“阿姨，我去学校了。”
周莉站起来喊道：“吃饱了吗？要不再拿瓶牛奶路上喝。”
“不用，我吃饱了。”
哪个孩子不希望父母宠爱自己呢？
陈善川看着他妈在朋友圈晒的二胎照片，心烦意乱地合上了眼。
三月初难得有个太阳，不少低年级的学生都趁着课间跑出来做日光浴，耳边闹哄哄的。
身旁的人用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腰，压低声音道：“哎哎哎，拍照呢，注意形象。”
陈善川睁开眼收了手机揣进兜里，不情不愿地挺直腰杆，“班主任怎么想的让我站第一排。”
“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非要让人夸你一句帅才舒服是吧？”宋承豪翻了个白眼。
前面举班旗的班长大人侧身提醒道：“你俩声音小点，马上要开始了。”
他刚说完主持台上就响起播音员的声音：“青春逢盛世，奋斗正当时，跨过成人门，走入成才门……”
宋承豪激动道：“走了走了。”
班长大人快速回过头叮嘱道：“笑，陈善川你别板着脸，你可是咱们班的门面。”
回头照片是要发到学校公众号的，全校人都看得到，可不能马虎。
“对对对，你得笑。”宋承豪附和道。
陈善川叹了口气，呲牙露出个勉强至极的笑，“行了吧？”说完低头理了理被迫染回黑色的头发。
什么跨过成人门，走入成才门，不过是那些人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
每年几千万人参加高考也没见都考上大学。
陈善川虽然不信这套，可眼下也只能接受和服从。在摄像机和校领导的注视下，陈善川跟着大部队的响亮口号浑水摸鱼地动了动嘴皮子，声音有气无力。
阳光正盛，陈善川皮肤本就白嫩，这么一照更是明显，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清，卷翘的睫毛尾端渡了层光晕，深褐色眼眸灿若星辰，波光潋滟。
他长相出众，又有180的个子，刻板的校服被他穿出时尚效果，俨然成了独特的风景线。摄影大哥跟了一路，都快贴着陈善川站了。
宋承豪没憋住噗嗤笑出声，身侧的女同学暗戳戳地掐了把他的胳膊，提醒他注意形象。
当事人陈善川板着脸瞟了眼摄影大哥，眼神里透露着不耐烦。
这人什么毛病，他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至于么。
走完两个门，接下来便是领导和老师演讲。冗长无聊的长篇大论，陈善川听得昏昏欲睡。
班主任知道他不安分，特意将他调到后排坐着。
操场后面的教学楼冒出一个个黑黝黝的小脑袋，还有些不怕死的直接站在跑道上围观。
左边入戏过深的女同学热泪盈眶，抱着好姐妹的胳膊抽泣，右边热衷学习的男同学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时间抓紧做题，前后左右都沉浸在百日誓师的活动无法自拔，唯独陈善川捧着手机格格不入。
他甚至想抽根烟去厕所解决一下人生大事。
宋承豪和他隔了好几排，陈善川嫌麻烦就没叫他，兀自起身弯下腰绕到最后面。
“怎么了？”班主任问。
他们班主任是个没多少资历的年轻姑娘，个子不高，说话不带丝毫威慑力，班里同学平时都叫她姐，不过陈善川还是觉得班主任这三个字来得好记。
“肚子疼，想去趟厕所。”陈善川面不改色道。
“肚子疼？”班主任狐疑地打量他的脸色，看起来却是不太好，犹豫了会儿，班主任的语气有所松动，“忍忍吧，宣誓了再去，领导们都在台上看着呢。”
“忍不了。”陈善川说。
隔壁班的班主任靠过来劝道：“让他去吧，别耽误宣誓就行了。”
演讲才刚开始没多久，后面还有家长发言，的确有点忍不了，班主任昂起下巴看了眼台上的领导，压低声音对陈善川说：“快去快回。”
“好。”
走了没两步，陈善川听到隔壁班的班主任小声说：“像这种怎么劝都不学的没必要管那么严，他爱干什么就随他去……”
陈善川敛了眼底那抹情绪，轻车熟路地钻进教学楼旁边的捷径小路，一边掏烟一边往男厕所走。
学校到处都是监控，烟瘾犯了只能委屈一下躲在厕所抽。
这会儿是下课时间，外面人不少，女孩子三三两两拉着手说笑，路过时不少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陈善川目不斜视地进了厕所，点燃一根烟咬在嘴里，掏出手机翻看微博。
吞云吐雾间尼古丁提供的欣快感充斥全身，陈善川呼出烟雾放松地垂下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