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拢霸月(24)

作者:蟠桃生铁饼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晏兮披衣翻下床,“起了,起了,催什么催。”

他穿戴好,委委屈屈的,先一步推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嘻

☆、露陌

时值七月十五中元节。

在这一天,幽冥的大门会打开,阴间百鬼会放禁出来。

有子孙、后人祭祀的鬼魂就回家去接受香火供奉。

无主的孤魂就到处游荡,徘徊于任何人迹可至的地方找东西吃。

祖先要回家,点上蜡烛,供上香,再摆上一桌子的好菜好酒。

祖先进门时要先放鞭炮,在蜡烛燃烧的这段时间算是祖先在吃饭,你不能打扰。要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小孩,此时伸手去拿供桌上的东西吃,可是要被狠狠打手掌心的。

荒年里生活条件不太好,孝顺祖先的方式就是死磕头。这两年光景属实有些好转,酒是竹叶青,那怎么行呢,没档次!

给祖先上那个剑南烧春、宜城九酝。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祖先也吃得醉醺醺了,磕不磕头也不在意了,意思意思就行。

再鞭炮齐鸣,您老人家平安上路嘞,一路走好!

对于孤魂野鬼,清河县老百姓也有办法,用艾叶包裹着青团悬挂在屋檐下。

大意是,鬼呀,鬼呀,给你东西吃,你吃饱就别在出来害人啦。

杜梨坐在灯下,查看本地的生死户籍册,一一清点今年要回来的鬼魂数目。

烛火有些暗,他用手指配合着册子上点刺的盲文,一点一点地读,很是吃力。

查看完这些事宜,他换上狩岳袍要下山去看看,今日百鬼归宁,不得出任何差错。

晏兮陪在他身边,巡了几个坊,一切正常。

宵禁制度比较严格,

即便是中元节,武侯依旧巡夜。

那个武侯经过乌呈坊时,隐约听见里面咿呀的唱戏声。

他蹦了蹦,透过人头高的坊墙看见里面搭着一个戏台子。

一个老旦执着长烟枪,扭着漂亮的蹒跚步。

街上宵禁不能走动,坊里则相对放松。

再说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各个坊都在开锣唱戏,不是每个人都有闲钱去清平坊千金买笑,听戏是老白姓难得的娱乐。

时值后半夜,看戏的人不多了,稀稀疏疏,有一句没一句地喝彩。

戏已开腔,八方开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妖灵。

老祖宗的规矩,戏已开腔,不管台下有没有人都要唱完,凡人不听不代表鬼怪不听。

夜幕下,湛蓝的天空,月华如缎,空气纯净得没有一点渣子。

杜梨与晏兮站在戏台下,周边是一片汹涌的喝彩。

台下人丁寥落,妖鬼满座。

台上那个变脸的武生好不威风,兽面爵掩脸嬉笑,抹着脸孔,也跟着变了好几次。

金灵是个有钱的妖怪,一斛一斛地往台上扔铜币,豁拉拉满台钱响。待唱完最后一句戏词,金灵抡圆了手臂,把那只施金措彩的钱箱子也甩到台上去。

正对着戏台的位置坐着一个华服老太,干枯瘦小,瘦骨嶙峋的手指上带满了珠宝翠玉,一旁的侍女不停地奉上美酒佳肴。

老太瘪着嘴,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着枣片。

有人拌了一下,老太的头掉了下来,骨噜噜地滚到桌子底下,嘴里仍不停嚼着,眯着眼发出咯咯咯满意的笑声。

戏台边上有未散尽的小摊,几个泥炉子燃着煤球,锅里煮着羊角果子,盐水花生,几个小妖怪在叫卖。

“令君你等等我。”晏兮说。

杜梨知道他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晏兮看了一圈,拿了一个镜饼,咬在嘴里,吸溜着就要回去。

一群刚化形的猴儿精,呼地一下子冲了过来,开始殴打那个小妖怪,一边打还一边骂骂滋滋,“就你没交保护费,怎么做生意,看不起咱哥谁!”

“操!”晏兮镜饼还没吃完,领头那个让他拽住后脖子按在了地上。

剩下的那群猴儿精都看着他,发着抖儿问他:“怎么了大哥?”

晏兮说:“叫谁呢,叫爷爷!”

一地的小妖怪忙不迭地喊他爷爷。

“你们干这个事,有没有人指使?”

领头的回答,“是西圣山上的白毛猴儿。”

“哪条臭狗,没听说过。”晏兮挑挑眉,“你去告诉他,我要去和他见见面,看是哪个牛鼻子的玩意儿,敢在我的地盘撒野,老子我吃东西还明买明卖的,他活腻了球儿……”

一群猴儿精不说话了。

“你看我,我和他谁厉害?”晏兮问

猴儿们说:“爷爷,我说啥?”

晏兮不耐了,“我说,是那白毛猴厉害,还是我厉害。”

猴儿们拱手舔脸,“你厉害,你厉害,你看着比他狠。”

晏兮今晚心情很好,他不想动手,只是教训了一顿这群猴儿,确定了他们不敢再来找麻烦。

他也不想理那个小贩,没用的东西,给了他一个白眼,就走了。

那小贩很会来事,非常知恩图报的送上几个镜饼,晏兮乐地不收呢,有人给就拿,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这边戏台上,好戏已开腔,吹打唱念粉墨登场

短兵相接,悲喜皆哭。

杜梨一直不太喜欢那些悲戚的剧目,观剧原本是为了陶情,剧目过于悲戚,恼人愁肠便不好。

掌板急速地响起,台上那人比手一亮相,充沛的中气,开大口,高亢地。

杜梨听他唱道:

“一句话恼得我火燃双鬓......沙滩拼死战鬼泣神惊,众儿郎壮志未酬疆场饮恨。”

这是一折熟的不能再熟的剧,唱了多少年,熟烂的唱腔。

在这个夜晚,杜梨却如同第一次听闻,盛夏炎热,空气稀薄地仿佛一点就着。

梨园之内有“三分情真得天下,七分情真动鬼神”的行则。

台上的人唱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长长的水袖直舞得人肝肠寸断。

长久来,杜梨的的喜怒哀愁,淡得像是月亮旁微薄的光晕。

深藏在记忆闸柜里的某些景象,谁也不知道会因为怎样的契机,在一瞬间突然苏醒。

****

渡过一池松涛缓缓行舟,穿过千般洞壑款款浮云。

青霭出岫,峰名露陌。

近峰处,但见一匹宽达二三十丈的丹泉从碧玉般的山壁上挂落,周身崩珠散玉,如雪若雾。

凉爽沁骨的清风不知从何处吹拂而来,令人五脏如洗。

丹泉飞泄倾入山壁前的一个大潭,潭水幽深碧绿,清冽可鉴。

更奇的是,在丹泉右边的石壁上长着一颗巨大的松树,青枝馥郁,长逾百尺,弯弯绕过丹泉,方圆达数亩的树冠凌空悬在飞泉前,蔚为奇观。

峰腰处千百竿翠竹掩映,一条羊肠小径后是数楹修舍。

那人眉间隐隐一点朱砂,秀目熠熠生辉。

他不疾不徐地摇着纸扇,极有耐心地在等什么。

竹林外灵凫鸣叫,不多时,有人穿林踏石而来。

来人身着紫铢衣,外披流云雪花袍,腰间一只麒麟镇兽的压襟流苏禁步。发束高冠,神姿高彻,眉宇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神色,可谓居有法则,动有文章。

“正好卯时三刻,椒阳君分毫不差。”杜梨拱手。

来人冰山般的神色融化几分,回礼道:“久不见碧松翠竹之姿,每于月白风清,辄深神往。宵晖之战一别已是数年,殉玉,别来无恙。”

杜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承蒙挂念,许久未见,念安亦甚。椒阳殿覆地百里,恢弘九天,露陌茅檐屋舍,今日美哉,只因君来。”

椒阳殿君南钟意,幼年拜于妙瞬道君门下,妙瞬老祖为古今第一等圣王仙君,如和氏之璧,不加饰以五彩而光辉。

他位执戒辅,鸣玉以行,崇尚明法去私,大道乃行。

杜梨少时跟随陆压道君修行,陆压老祖有仙癖,不慕功名,缥缈难测,常常丢下弟子逍遥天地间,门内大多弟子,好几年都难得见上一面,对于这位师尊,杜梨也是颇为无奈。

两家虽然向道有所不同,但同样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南钟意与杜梨的私交并不囿于门第信仰,他们有道但不偏执,求道但不激进。互相理解对方的理想,敬佩对方的才能,也尊重对方的立场,惺惺相惜之情甚笃。

****

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

南钟意拈一枚白棋,眉宇间忧云不散,“爱多者则法不立,威寡者则下侵上。九天与幽冥百年交好,近日里幽冥蓄养阴兵,酆都又多是好战猛恶之辈,恐有穷兵黩武之嫌,南某人心甚怀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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