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兮马上表示不委屈,他在哪里都能活,要是一下子住太好,反而还不习惯。
杜梨的房间纤尘不染,并无半件世俗玩器,案上的土定瓶里供着几只剑菖蒲,和他这个人一样直率又挺拔。
晏兮坐在廊上,天色暗透了,他才进屋。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杜梨抱着他的被褥,问他的主意。
晏兮站在杜梨的房间里,闻着柏子香清仪的气味,头脑还是懵懵的。
“我睡外面吧,我怕晚上起夜踩到你。”晏兮说。
天气渐渐热起来,晏兮把手脚伸出被子外,一转头就看到杜梨闭目安眠的样子。
杜梨涵养好,睡像也端正,狩岳袍一丝不苟地折好放在床头。
晏兮睡觉的时刻紧绷着,随时保持可以蹦起来的姿势,睡梦中也是乱七八糟地发着各种怪梦,这些年难得睡个安稳觉。
柏子香刚冷,在杜梨平稳的呼吸中,晏兮感到莫名安心,他放松下来,渐渐睡意朦胧。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山门外,竹子随风摇曳成翠浪,地面也被太阳晒得滚滚发烫。
晏兮蹲在墙上,架设好墙筛,他在墙筛里填上“三合土”。
三合土即白黏土、石灰、砂子搅拌而成,可以增加土墙硬度。
为了增加墙身的整体性,他考虑了一下,又在水平方向设置\"墙骨\"。
修墙这个事他做得又仔细又认真,慢工出细活,从夏天一直延续到秋天,还剩房梁没找到。
其实县城的商铺里就有几根好木头,晏兮横眉竖眼,挑挑拣拣,硬是不满意。
杜梨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晏兮估计他也不会专门提这个事,杜梨果然没提,两人暂且和谐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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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月,草虫一波接一波地聒噪。
晏兮修了一会墙,热得汗流浃背,他挂着一身的热意,扯着领口急火火推门进屋。
“热死了!”他大口呼着气,连睫毛上都噙着亮晶晶的汗水。
里衣湿透了,黏在背上很不舒服。
晏兮重新束了发,换了一件干爽的衣服,系好腰带要出去的时候,看见杜梨正好从外面回来。
天气暑热,杜梨换了一件轻薄的霁青色夏衣,这个颜色像是雨后的天空之色,衬得他愈加通透。
他摇着折扇,手中提着一个篮子。
“令君,你这是去置办东西了?”
晏兮迎上去,看了看篮子,里是装着日常的火烛笔墨之物,还有一个青皮黑纹的大西瓜。
呀,杜梨真是深知我心,想什么来什么。
“这个瓜不会是北街吴短腿那买的吧?”晏兮忽然想起什么。
吴短腿那个田舍汉,做生意惯会缺斤短两,以次充好。
去年杜梨在他的摊上买了一点水果,拿回来一看里面都烂透了。
分明是欺负杜梨眼神不好,气得晏兮当场火起,捏着匕首就下山去。
吴短腿见人面目不善,先是一脚踢翻了水果摊,又捅坏了他好几个西瓜。
平生不做皱眉事,世上就无切齿人,他亏着气问:“小郎君,你为何捅老汉的瓜?”
晏兮很生气,“我不仅要捅你的瓜,我还要捅你的人,我让你白刀子进去,沾着沙瓤出来。”
终究还是太可惜,杀人是犯法的。
晏兮最近也收敛了不少,没有失去理智当街行凶。
再加上街上的其他商户从中周旋,杜梨也赶到,拦住了晏兮。
“我即已知此人品行不端,如何还会关顾他的生意。”杜梨说。
自从去年晏兮闹了一场之后,杜梨下山去买东西,便再也没有遇到以次充好的事情了。
上个月买菜,一个经常关顾的卖菜老伯给杜梨去了个零头,杜梨道谢后,两人寒暄几句。
卖菜老伯说,今天你的小兄弟没陪你来吗?
杜梨不解。
卖菜老伯笑呵呵地说,郎君你不知道吗,你的那个小兄弟威胁,哦不,建议这片辖区的武侯严查摊贩,还把在北街做生意的商户,货摊,全都叮嘱了个遍,谁要是拿了不好的东西给你,嘿嘿,他可是饶不了。
怕我们敷衍,不忘三天两头来查看,哈,老汉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不敢胡乱行事。
你那小兄弟可是厉害,这条街上,他还没吃过谁的亏,你要是多走几步,去东街,武侯怕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咯,郎君好福气,有人惦记着你。
杜梨颇为诧异,含笑道谢后,回来后也没说什么。
夏日的山林闻起来清馥馥的。
下午的时候,晏兮把西瓜湃在井里,晚上吃刚刚好,他坐在廊下,伸手给窗旁的杜梨拿了一块。
他一边吐籽,一边扯些闲话和杜梨说。
杜梨正忙着 ,嘴里嗯嗯的回答他,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极其敷衍地聊天。
夏季的雷雨说来就来,夜里的雨急骤增强就在这个时候。
杜梨躺在床上,被大雨惊醒,他没有睁眼。
这间土墙青瓦的屋子似乎完全消失在雨中,由于雨声过大,即使在屋里,也可以感到屋外大雨的情景。
杜梨似乎可以看到从屋顶奔流下的雨水,形成了瀑布,大水洼的表面不断跳动出鳞状的波纹。
他的耳朵更加敏锐,听力骤然扩展。
一滴滴雨声听得非常清楚,犹如聆听打击乐般,编磬、八角鼓、连厢棍、木琴,各种乐器的声音明晰可辩,与远处群聚的雨声层层交叠,构成更盛大的音响世界。
“雨听。”晏兮冷不丁地出声,他看向壁龛上的挂轴念出来。
“你醒了。”
“令君,你在下雨天听过荷塘吗?”黑暗里,晏兮的眼睛亮的可怕。
杜梨老实回答,“不曾听过。”
“荷叶子闪闪发光,雨下的大了,叶子承受不住,水珠就会滚到水里,风要是再大点,荷叶就会翻转出泛白的叶背,整个池塘的荷叶,在这个时候都在狂喜成一团。”
杜梨缓缓地说 :“那一定很好听。”
晏兮的视线没有办法离开挂轴,从前他不觉挂轴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山中又没什么客人,杜梨写来给谁看呢?
正殿摆放着城隍的塑像,横眉怒目的样子,在雷雨天里环绕着异样的气氛。
屋外的雨又凶又急,令人感到不安,令人想起南方沿海的台风夜。
可是又有一种莫名地兴奋感,感觉人们更应该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杜梨感觉自己的手被触碰了一下,然后被拉住。
这双手关节清冽,右手不是皮肤的触感,温度又近乎灼热。
晏兮侧过身体,没头没尾地说:“雨太大了,荷花开不久的。”
他如同大难临头,紧紧抓着杜梨的手不愿松开,如果此时杜梨看得清,可见他眼神哀伤,如幼兽无助。
杜梨实在不知他怎么了,也不知道这个平时如同混世魔王的人,怎么忽然扮起乖来。
他第一次看见晏兮的时候,这个浑小子全身各处,新伤旧伤遍布,灵魄虚弱地如同一张薄纸。
时逢乱世,妖鬼共生,若非仙家世族保驾护航,常人家的孩子独自修炼闯荡,想要平安活下去不容易。
晏兮流离孤苦,行事任性,结下仇家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是他的不安从手上传达出来,杜梨怜他更甚,没有抽回手,纵地晏兮握着他的手握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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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兮是被下半身的粘腻冰凉惊醒的,他微一动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蓦然睁眼朝杜梨那边看去。
杜梨闭着双眼,尚在睡梦中,还好。
他抓着杜梨的手,俊脸有些发烫,头脑中却是毫无羞耻之感。
晏兮也修炼,但是清心寡欲是不可能的。
他松开杜梨的手,摸索着朝裤子里探去,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坏事了。
最近和杜梨一起住,稍微克制一点。
杜梨偶尔也有所察觉,只是他心性纯善,觉得少年血热,从不多想。
......
晏兮悄悄起身换了一条裤子,复又重新躺下。
心头思绪慢慢滋长,攀藤而上,倏地分枝开叉。
杜梨稍微动了动,他的手有些麻了。
晏兮闭上双眼,假装还在睡觉。
“醒了么?”杜梨起身,感觉他的呼吸不像睡着时平稳。
晏兮稳如磐石。
“你不起的话,我要起了。”杜梨说。
晏兮仍然装听不懂的样子,纹丝不动。
“你不起的话,让一让,让我出去。”杜梨忍不住伸腿踢了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