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尚今日是有些喝多了,他向下方的苏珮招招手,沉声道:“看不清。”
苏珮也没想明白喝个酒和看不看的清有什么关系,但天子号令,她只得端着酒杯,提着裙摆走到阶尽头,在离暮云尚最近的位置站定,又觉得如此站位不好,想着干脆跪下吧,但还没等苏珮福身,便感到一股力量向下拉她,苏珮一惊,手里的酒杯就没拿稳,在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竟坐在暮云尚的身旁,洒了的酒好巧不巧的就洒在了他的衣襟上。
饶是苏珮再怎么冷静也慌乱了起来,浑身僵硬,满脑子都是,暮云尚疯了。
她开口:“陛、陛下?”
暮云尚就是故意的,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美人儿,冬装裹得严实,连脸都遮起来一半,只留下一双水汽茵茵的眼眸,慌乱的看着他。
暮云尚失笑,少见她也有慌乱的时候,存着吓一吓她的心思,暮云尚微微低头,下一刻就感到唇上被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盖住。
苏珮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有些乱了。见暮云尚低头,下意识以为要吻她,身体比脑子反应的更快,抬头看见自己竟然直接捂住了皇帝的唇,手有一瞬间的哆嗦。
但事已至此,苏珮硬压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望着暮云尚盛满笑意的眼眸,强装镇定地开口:“陛下醉了,下面这么多大人都看着呢。”
这一切发生的有些迅速,底下的诸位官员也着实蒙了一下,转念一想陛下而今以到娶妻的年纪,这圣女大人一直虽有面纱遮面,但只看气度身姿便知不凡,又一直支持陛下,而今陛下有此意,他们自然乐的看热闹的。如此,又恢复了热闹的交谈敬酒,只是这余光,却从未离开主位上的二人。
暮云尚见她强装镇定的模样着实开怀,拉下附在唇上的小手直接握住,轻笑出声:“是有些醉了,不过圣女敬的这一杯,还是要喝的。”
苏珮见他拿起案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转头看向她,平时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刹时流光溢彩,被他握住的手不知不觉被汗水浸湿,苏珮一时不知该做如何的反应。
她想要起身,暮云尚直接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禁在了怀里。
苏珮的力气不如他,暗暗较了几次劲之后也就放弃了,看见他衣襟上的酒水,灵机一动开口道:“陛下,阿珮不小心弄湿了您的衣衫,冬日里严寒,陛下不如先去更衣?”
暮云尚望着怀里的少女,心道搂在怀中的滋味就是秒啊,隔着厚厚的衣衫,他依旧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好啊!”暮云尚笑,随即便低头,直直的环抱住苏珮,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阿珮带我去。”
这是暮云尚第二次在苏珮面前用“我”,呼出的热气打在脖颈处,吹动了几缕散下的头发,苏珮强忍痒意:“陛下,自重!”
“噗”暮云尚见逗得差不多了,嗤笑一声,慢慢的起身,向一旁的台福道:“护送圣女回去。”
“遵旨!”台福扶起有些迷蒙的暮云尚,交给身旁的随侍,待暮云尚离席后,方转过头来满脸笑意的对苏珮开口:“圣女大人,老奴送您回去。”
至此苏珮方松了口气,起身同台福离开。
到了住处,苏珮向台福道谢,台福则谄媚的笑:“圣女可折煞老奴了,见陛下对您的心思,老奴日后还仰仗圣女提携呢。”
苏珮微笑着糊弄:“台公公哪里话,一切还要听陛下安排。”
送走台福之后,苏珮吩咐人送水洗澡,自己悄悄地拿出一套方便行动又不惹眼的衣服,她干脆不戴面纱,这宫中见过她面容的少之又少,戴上面纱倒是更惹眼些。
戌时刚到,苏珮佯装醉酒,早早的睡下了,为避免人怀疑,她特意留下了外面的几盏小灯。
过了不久,苏珮算着时间差不多,听到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开门见到一名侍女,她手里拿着一盏灯,神色凝重,将灯交给苏珮:“圣女走郁园的松林,西北方向,我家公子在那等您。”
苏珮见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下明了:“姑娘可想好了,若明日有人发现,你难以活命。”
见那女子将苏珮推到门外,毫不犹豫的开口:“奴婢会尽力多撑些时日,圣女莫要浪费时间。”
苏珮见此双手交握,深施一礼:“多谢姑娘。”说罢立即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她一步紧跟一步,走到侍女所说的地方,果然见冯世安等在此处,他见苏珮来了,连忙迎上前来:“可还顺利?”
苏珮迎着他的脚步边走边低声道:“无人跟着,可以放心。公子与阿珂何时联系上的?”
冯世安将苏珮送上马车:“此事说来话长,世安与殿下从小一起长大,楚国虽亡,情意仍在,只是如今境况下,世安还要考虑家人,不能帮扶太多,还望圣女体谅,此次圣女出宫与否,与我冯家无半点关系。殿下对圣女情真意切,还望圣女,莫要辜负他!”
苏珮也明白冯家处境:“公子放心,一切皆乃苏珮策划,世安哥哥,保重!”
苏珮话音刚落,马车扬长而去。这一声世安哥哥,却让立原地的小公子红了眼眶。只叹世事无常,懦弱的自己不能与他们携手而战。
因为今日新年,此时又正逢官员家眷出宫之时,守卫并不是很严,只查探了出宫马车,苏珮顺利的离开皇宫。
以防万一,苏珮吩咐车夫照路线驶往冯府,自己在中途偷偷下车,只待车夫归府后发现马车无人,上报给冯老将军,而后他们就会发现冯世安醉酒于殿前并未出宫,这样一切矛头就全指向苏珮。
车夫是冯家的亲随,苏珮离开马车时却也没惊动他,而是偷偷的从窗户跳了下去,她没有习过武,这一番折腾下来气喘吁吁,索性因为谨慎,并没有受什么大伤。
今夜的街道虽有灯火,却也并没有太多的行人,这个时候估计大多数人家都在一家人围在一起守岁,苏珮笑笑,也好,百姓安康,方有岁可守。
苏珮想了想距离天亮还有不足三个时辰,她找了个背风的小胡同收拾了些枯草树枝,生了火,裹严披风,待一切安顿好后,长熟了一口气。
想起暮云尚今日的种种行为,苏珮有些隐隐的后怕,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了解他,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目光,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无意间摸到袖子里的白玉骰子,苏珮一愣,随即也下定决心。她将骰子拿出,口中念起古老的咒语,轻轻的掷出。
迎着火光,苏珮心下微凉,卦象中处处杀机,且尤为不利。苏珮很少为自己占卜,她纂了纂骰子,又换了个咒文,在掷出。一阵风过来,苏珮又离近了些,待看清卦象,暗道不好,起身灭火便要离开,刚走出胡同便见一对兵马围在四周,为首是文康,他一身侍卫盔甲,腰间配着短剑,见到苏珮,双手抱拳先行一礼,随即开口:“圣女大人,陛下有请。”说着侧身让出视线,苏珮便见一众将士的身后,一辆低调的有些发旧的马车正停在那里。
苏珮没想到暮云尚会亲自来。这次她没有在施礼,这辆马车不大,苏珮默默向暮云尚相反的方向挪了挪,一时之间马车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暮云尚今日喝了不少酒,有些头疼,看了眼一旁满身防备的小人,轻笑出声:“这次也不装了?”
苏珮没有答话。
见她不开口,暮云尚反倒继续说了下去:“阿珮啊,我给了你无数次的机会,每次我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每次又都有下一次。”暮云尚身体向后,靠在车壁上:“这次还是最后一次,不过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回去,咱们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了今日你我相识第五年,春天是个好季节,就定在那时成亲。二,我现在头疼的很,你帮我揉揉,我放你走。”
苏珮明白暮云尚是什么意思,她的药应是到来年的春天,便需服用解药,否侧五脏溃烂,穿肠而亡。
想到此处苏珮忽然没什么好怕的了,她转过头直视暮云尚:“春天是个好季节,我选二。”
“哈哈哈哈哈哈。”暮云尚抬手揉了揉额角,不由笑出声来。这笑声中带着些许的自嘲。他直起身,忽然拉过苏珮,把她按在腿上,沉声道:“揉吧,到朕不疼为止。”
这个姿势有些尴尬,苏珮坐在他的腿上,头便顶到了马车的棚顶,她只得微微低头,如此,她于暮云尚的距离就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