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尚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阳光打进来,映在她的脸上,少女出落得越发大方,白玉似的小脸,泛着盈光的朱唇念念有词,鼻尖小而翘,一双弯眉下是一对圆似小鹿的眼眸,眸光中却盛满了平静与温柔,就如同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样。
暮云尚好像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默默的陷入了沉思。
苏珮测算完毕,站起时因起身太快,微微有些眩晕,身子刚有些微闪,便感到有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腰身,待睁得开眼睛时,便见暮云尚离自己不过一寸的距离,可能因为怕她不稳,环住了她,如此便似苏珮在他怀中一般,苏珮赶忙向后退几步开口道:“多谢陛下。”
暮云尚不着痕迹的将手背后,故作镇定道:“可测出来了?”
“应是在西北方向,附近有一条不大的河流,周围的牧民很多,不像是经常迁移的样子。”
“嗯,与我的猜测不错,呼和的兵士应是以牧民为范围分成几支不断游走,吸引敌人的注意,是以冯将军才找不到主帐。”
听到此处苏珮更不明白,这样一个勉强算的国家的游牧民族,暮云尚要他们有何用处,毕竟连他们自己都向往安稳,才不得不与安南一战。
不过她知道暮云尚不会向她解释这些,因此也只是安静的在一旁不做声响。
可这时暮云尚偏偏开口了:“阿珮觉得,我们是直攻主帐,还是先击兵士。”
苏珮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愣了一下,转而开口:“阿珮不懂兵法,怕是不能给陛下什么建议。”
“也是,阿珮不懂兵法。”暮云尚兀自笑笑,似自言自语道:“直攻主帐有什么意思?”
他挥挥手,苏珮默默退下。
苏珮离开后,暮云尚收敛笑意,他是个一旦知道自己想要便不计过往、不择手段的人,就好似他明明知道自己并非正统,依然毅然而然的做到这个位置上一样,他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得到些什么,尊容,地位,权力,他都要。而如今,暮云尚看着手里的碧色面纱,他便再给她一次机会。
这一路苏珮一直在思考暮云尚的话,思来想去,她将这些写在书信中,卷成细细的一卷,放在发簪里。
夜里,暗卫将发簪交给暮云尚,这次暮云尚却没有立刻打开,相反的他盯着这根发簪许久,久到一旁的暗卫心下不住的怀疑,暮云尚深吸一口气,打开发簪,看见里面细细的纸条,与他想象的并不相同,这里面写的只是些叮嘱的话,并没有提及今日的呼和兵将之事。
暮云尚将纸条放回原处,交给暗卫,而后自己默默盯着一旁跳动的烛火发呆。
次日一早苏珮醒来,默默拿起梳妆台里的发簪,观察下来会心一笑,暮云尚果然开始怀疑她了,昨日暮云尚的反常让她顿觉不安,怕是暮云尚早就发现她有问题,只是她如今还有些利用价值,为了试探,昨日落笔时便特意写了写别的话掩盖,并在簪子上留下了细微的记号,如此苏珮便知,自己不可再留下了。
她偷偷换掉簪子里的纸条,按照以往的路线将它送出去,而后自己又回到居处,安静的待着。
暮云尚没有事情向来不找自己,因此,苏珮晚上便早早入睡了,苏珮心思虽细,但属实不通医术,因此,并没注意到侍女今夜点的香不同以往。
入夜时,暮云尚独自一人来到苏珮的床前。
昨夜想了许久,暮云尚还是想见见她,看着她为了别的男人与他周旋的样子,暮云尚有些心酸,这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暮云尚微微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发丝,只这一下,便有些离不开了,他摸着她柔嫩的脸庞,一时之间竟有些迷茫。
从小生活在这沅乾的宫中,见惯了阴谋与杀戮,她第一次出现,便注定了不同寻常,暮云尚知道,苏珮是最不属于皇宫的人。
苏珮为了季柯身陷险境,没有丝毫的犹豫,这点,暮云尚是羡慕的,他活得清醒又自私,盼着有人如此待他又无法如此付出。有时暮云尚会怀疑自己实在是暮峰的亲儿子,一样的自私好战。
意识到自己对苏珮的感情之后,暮云尚就已经想好了一系列的计划,明日,便是计划的开始,暮云尚思及此处,唇角绽开出势在必得的笑,权力,苏珮,他都要。
次日一早,苏珮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倒是精神很好。
早朝过后一个消息穿满了前朝后宫乃至整个沅乾,李国舅一直用于掌兵的兵符竟是假的,伪造兵符乃是大罪,一时之间国舅一党无人敢上前辩解,有些大臣借机落井下石,指认国舅与其子桩桩罪行,更是有李大人玷污圣上画像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李太后泪洒朝堂,一度晕厥过去,才有些朝臣敢为国舅辩解,不过证据确凿,最后判得国舅全族流放,一时之间风光无限的太后党终落寞了下来。
至此,永康四年的新年前夕,暮云尚正式收回皇权。
苏珮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她只关心自己何时离开才能不被觉察,算下来暮云尚的药发作还有四个月,若是尽早离开,她还来得及再见季柯一面,之后就去归元山,陪陪师父。
苏珮计划的很好,但总有些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
她没猜错,对于暮云尚,他只在乎结果,没有给呼和留一个安静的新年,暮云尚派兵攻进呼和主帐,在外的兵士有约两队五万人没赶得回来,不知去向,其余人等皆俘获。
沅乾的人民自是过了个欢天喜地的新年,望着这万家灯火,苏珮一时竟不知作何感想,战争就是这样,胜利者庆祝,失败者用鲜血来渲染,都是红色,却大不相同。
苏珮若计算的不错,季柯如今应已经遇到了呼和的士兵,带着同样的仇恨,必然能达成共识,这样,季柯手下兵士也有了可以与之一战的实力。
台福来传暮云尚的旨意,唤她去参加新年的庆典。跟在台福身后,看着他谄媚的嘴脸,苏珮不明白,暮云尚为什么还要留着他?转念又想起台福虽投靠过太后,但为人圆滑,许是暮云尚还有别的思量吧。
这是苏珮第一次参加沅乾的新年宴,换装时她选了一套赤红色的袄裙,配了同色的披风和面纱,红色喜庆,苏珮想,也保佑她可以顺利离开,见到阿珂。
宴席设在前殿,大多数都是官员,以及少许的功臣家眷,外席间苏珮见到了冯家的小公子,苏珮冲他微笑示意,后反应过来自己戴着面纱他应该看不见,又点了点头,不过他没想到冯世安见到她直接就走了过来,苏珮知会台公公稍候,自己上前问好。
冯世安过来时手中还拿着酒杯,此次冯老将军凯旋,冯家终于一扫前朝旧臣的帽子,变成了天子的得力手下。
苏珮微微福身:“冯公子。”
冯世安还了一礼,朗声开口:“多年未见圣女,越发明艳了。敬圣女一杯,新年安康。”
苏珮手中并没有酒杯,冯世安也发现了,他爽朗的笑笑:“无妨,这杯酒我替圣女饮下!”说罢他连饮两杯,许是有些急了,身体踉跄了一下,苏珮微微扶了一把,便听耳边传来低语:“戌时三刻,回你寝殿。”此外衣袖下的手有规律的轻敲几下苏珮的肩膀,那是她与季柯的暗号。
“冯公子想是有些醉了,苏珮也祝公子,新年安康。”苏珮会意,将冯世安交给身后的侍从,随台福前往见暮云尚。
暮云尚在主位上,身边有皇亲国戚以及一些得势的官员,见苏珮来了,众人也笑着起身相迎,苏珮一一施礼过后,方到了暮云尚的跟前。
苏珮觉得今夜的暮云尚有点不一样,他随意的倚在宽大的椅子上,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他的脸有些微的红,锐利的眼眸微微眯起,笑得着实有些,放荡。
苏珮也被脑海中这个形容下了一跳,她忙看向地面,掩盖住带有笑意的眼眸:“见过陛下,恭祝陛下,新年安康。”
暮云尚是见到了她偷偷掩起的笑意的,心情不自知的好了起来,揶揄的问道:“圣女祝福自然不一般,只是不知这安康,如何安康啊?”
苏珮也不知如何让作答,台福看出其中的微妙,笑着插话:“圣女大人,陛下这是等着您敬酒呢!”
身边的官员大多人精,闻言也随声附和,苏珮倒也没想推辞,她接过侍女呈上的酒杯,像暮云尚遥遥举杯:“阿珮祝陛下,福寿延绵,新年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