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太妃才欲开口,却见远远的太后身边的豫公公过来了。
豫舍人问皇帝太妃安后,道:“传皇太后旨意,陛下已游玩半日,此刻须得归于垂拱殿学礼。”
竞兴自是千万个不愿意,杨妃好一阵哄骗才将他送回了宫。纵使杨还芷不惜污了裙摆去遮掩盛蜜糖的盘子,可依旧被小豫子看在眼里。
回宫路上,杨还芷并不传撵只走着,心中很是不自在。
她心气不通,面色也自然而然的不好看了。来往宫人见此都不敢正视,生怕触怒了她,皆是低着头匆匆行过。
杨妃心中更加古怪,又觉得自己太过听从刘英,内心更有些发怵,便只觉得别人都在轻视自己。
慈宁殿中,刘英看着如斯奏章,小豫子进来立在一旁倒不作声。刘英便问:“皇帝回去了?”
小豫子不顾安欢递过来的神色,道:“回去了,还是杨太妃好一顿哄才回去呢。”
“失了天威了。”刘英将刚看完的一份掷到桌案上,又道:“杨太妃也在?”
小豫子接着说:“是呢,奴才还看见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糖粉。”
刘英更是变了脸色,道:“皇帝口齿都那般了,哪里还能吃糖?以后让皇帝少见杨太妃,玉不琢不成器。”
小豫子道“是”,自顾地得意。只一旁安欢有些纠结难过,看着这二位倒有些分庭抗礼的头角了。
仁寿殿中,杨淑太妃向大庆殿方向远远望去,目光如炬。
甘棠一旁劝慰道:“皇太后还是顾忌着娘娘,破例让您住着这仁寿殿呢。”
寻常太妃本应居入万安宫,可万安宫偏远冷僻,刘英成了太后便下旨赐杨还芷仁寿殿,给足了她体面。
杨氏不答话甘棠,听着宫外人声沸沸,心中很不是滋味,想着:我一手抚养大的皇子,如今万寿节我却不能去观礼,真是讽刺。
过了片刻,才似有气无力的说道:“真真是嫡母为大。”
甘棠扶着杨氏坐下,顺手沏了杯茶,蹲在一旁奉着说:“太后自很早就是皇后了……”
尚未说完,杨氏端起茶水有些恍惚,自顾自的又道:“你说我家世门第也不比她差啊,怎的……”
甘棠也不好在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次日,内府的掌领大太监亲自过来传旨,说传太后懿旨,将凤印依旧置于杨淑太妃掌管,后宫宫事也都由她打理。
杨氏依旧笑脸相迎。只那太监一走,复入内室,遣走诸宫人,只余甘棠,生起大气来。
杨氏望着那赤金凤印,愈发怒火中烧道:“我处处只能矮她一截,不要了便扔过来给我么?!”便抬手想将它掷出去,幸得甘棠护住。
甘棠惊道:“娘娘千万别错了心思!娘娘可是与太后交好的。”
淑太妃这才回过神来,喃喃:“对,我和她是姐妹,是姐妹……”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
一时又重整衣装,独自拘在宫里半日。
这边宸太妃的五皇子宁王虽也有了四五岁,但还是太小。述律氏又与刘英逢场交好,便约定留在京中养大算是格外开恩了。
这天,宁王府又有太监来传旨,说让宸太妃明日带上宁王爷一同去太后宫里赴宴。
东海海丞进供数颗鸽蛋大的明珠和八只高盛珊瑚株,太后也让都去瞧瞧。王府内殿自没有往日丽正殿繁华,房中烛火微弱,让人悲从中来。
宸太妃在偏殿守着昏昏睡去的五皇子,道:“这着实奇怪,黄口小儿既能为帝,为何吾儿不行?”
花羚也有不满:“奴婢看那四皇子还不如咱们五皇子健壮呢,羸羸弱弱的。”
宸太妃心思也不再似前,新帝登基以来,死了太多的人见了太多的事,她也得为自己为北契筹谋起来。
“前些日子,奴婢听说,皇帝学武时口焦难耐,随行的侍者不尽心力,忘了备水。他也竟忍着,说是怕奴才被责罚。还是刘太后后来一并处罚了他们。”
宸太妃诧异:“如此心性怎堪为帝?”心中无法服气起来,频频开始联络北契姑母——述律太后。
这日,慈宁殿张灯结彩,丹纬高缀,一去灰凉之风。
殿门铜鹤迎客,石柱印辉。宸太妃与淑太妃殿门相遇,施礼盈盈一同入内。
殿内气势恢宏,墙壁,吊顶皆以金饰。主殿四角都立鎏金巨凤,凤尾插以香烛,照明焚香兼顾。
两边耳室以灰幔斜遮,每个座位更是傍以果卉清香。膳食腥腻,酒水点品则置前檀桌之上。
满宫的布置不亚于昔日皇后之殿。八株虫树供奉中央,底座为琉璃台,菱棱耀目,只未见东珠。
少时,在宫女簇拥之下,刘英黄绿凤衣在身,头饰繁琐,八方周围都是金色更刻有龙纹,简直令人瞩目。
皇帝太后始坐却扇方见。
宸太妃心中将自己母子与帝后相比有些自惭形秽,先发制人笑说:“姐姐今日既说是家宴,又何必这么多繁文缛节,让姊妹们苦等,妹妹仿佛是到了紫宸殿上朝呢……”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刘英佯装生气:“你这张嘴,就应该让尚功局的女裁缝起来!”
又赏淑太妃宸太妃一人一颗东珠,两人受宠若惊连忙谢恩。
酒过三巡,歌舞既定。淑太妃不知是借着酒力还是如何,看着皇帝身边坐着刘英如此荣光,道:“皇太后娘娘的宫殿如此华丽,不知可否借于臣妾住一两日啊?”
突然四下大气都不敢出,宸太妃也惊怕一旁看着,猜度着众人心思。
刘英尚不做声,饮完一杯也是无话。皇帝年幼,无知单纯,不查这微妙关系便说:“母妃与母后关系甚好,母妃想来便来。”
刘英盛怒仍是不发,等至席散,众人回宫,才复入寝殿。
安欢在一旁为其卸妆,金钗一把把取下来,刘英也松乏的弓起来叹了口气。望着那门槛,才想起自己初入宫为美人时,听到昔日徐太后和潘尚仪谈话,如今竟还有些后怕。
心想:我如今也成了太后了。原以为位置人巅便可依据自己心思度日,如今反倒应了度日如年一词。
安欢一旁开解:“淑太妃今日是饮多了,不是有心的。”
刘英低头思索片刻,道“饮多了就少饮点!又没人逼着她喝。待会命人为杨氏送去醒酒汤,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安欢刚想下去吩咐,刘英又说:“给我亲自看她喝完,即便是就了寝也给哀家起来!”
“是。”
淑太妃回宫路上,已听有蛙声阵阵,甘棠扶着她说:“娘娘刚才是怎么了,吓死奴婢了!”
杨还芷冷冷道:“本宫清醒的很,明日去给她请罪便是。”
春花枯谢,三月匆匆而逝。朝中司马氏一族和先朝徐氏一族矛盾不断,刘英两边弹劾,一时京官权臣无人敢造次。
尚服局更是巴结刘英,送来太后朝服皆绣龙补,宫里宫外有不少说刘英牝鸡司晨,欲赛武皇。
到了熹泰四年夏,天气酷热,宫人难耐。
刘英便传旨到延福行宫避暑。原想着行宫不比宫中规矩多,借此也能缓和与杨还芷的关系,可不曾想出宫的第一日便有闹了不悦。
原本皇后的车舆有辂及安车、行障、坐障等。仪仗多有丹陛仪仗、丹墀仪仗、宫中常用仪仗等。妃嫔的车舆则有行障二、坐障一,所用的行障、坐障和皇后一样,用红绫装饰。只仪仗有一种。
刘英是皇后为太后,是嫡后,宫中如今又不曾立有皇后,故车仗都是效仿从前,沿用皇后之尊。
那杨氏从前就只是庶妃如今成了太妃,按正经官衔品阶实比从前还略次一等。谁曾想,此次出行,她竟僭越和刘英用同副仪仗。
刘英窗帘瞧着,看着淑太妃一行锣鼓喧天的从偏宫门出来,怒道:“她非要和哀家并驾齐驱么?!”
说完,只狠狠的闭上了布帘,一阵好的心情畅想都瞬间化为灰飞了。
☆、秋霜
淑太妃这日闲逛,见东宫与丽正殿交汇处有一高楼,从前不曾在意。
当下便问甘棠,甘棠道:“那里是藏书楼,都是些陈年遗书。不值得看。”
淑太妃回道:“书册难求,既然能成书,便都值得一看。”遂立刻入内。
楼阁中灯火昏暗,宫窗紧闭密不透风,砖石都未修饰,参差不齐。
淑太妃惊愕宫中还有这样的地界,一股书霉气袭来另众人不停地拍打额前的空气,敦促着它们快些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