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所以还是,我比哥哥好,对么?”他灯下眼神明亮,问到认真处,目不转睛。
这也要比么?他这是好胜心么?未缓在心里忍不住悄悄笑他,脸上大度的点点头成全他,是啊,你是枕边人啊,当然比谁都好!
他满意的弯起了嘴角,她这枕边人的说法,实在很动听,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叫他心里横生出一股力量来,跃跃欲试着要在这岗位上励精图治。
是以到了第二天,未缓和竹栖只好两两相对,干坐在内殿里,焦急的等着他处理公文。直等到近午时分,他才快步从书房走出来,带她们匆匆下山去。
温殊途本以为他们不来了,打发了婢女出去。他这两日修习的法术正入了穷巷,无甚进展,他想也许该加大药量,再试一试。
此时正一人坐在一间向阳的小厅里读书,心中筹谋着别的事。忽然看到他们从窗外经过,他忙起身来相迎。看到竹栖时,同她点头笑了笑。
竹栖细长的眉眼里便瞬时放出光来。他们兄妹相对坐着说话,她和神君相对坐着喝茶,她伸头伸脑的无心多看对面的神君一眼。
重霄一手端着茶盅,一边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看罢兀自饮茶不语,摇了摇头。心中忽然体谅起大师父,要管住这一群人的身体发肤三魂六魄,着实是不容易。
温殊途在南窗下摆着一张琴案,他常常黄昏时在夕照里独自抚琴,琴声沉郁,昼夜交接的时刻,是人们归家的时候。
未缓起身在窗前看他这张旧琴,伸手抚了抚琴首,冰凉。
哥哥站在她身后,又特地上前来让她看得见他说话,“可惜你幼时伤了耳朵,不然哥哥可以教你抚琴。”他说着,眼中露出遗憾之色。
其实大可不必,未缓是从小就看着在客师叔抚琴长大的。师叔也有一架极好的瑶琴放在小书房里,她印象里总是他窗下抚琴的背影,他专注得仿佛无人之境,琴声里可以独坐一下午。
而她自己,不觉得琴声有多么重要。她此时走到琴案边来,是想着计划另一桩事。她抬手写着来问他:“哥哥喜爱琴声?”
他看了,一笑,要说多么喜爱,也谈不上,还行吧。
未缓见他没有摇头,那就是默认的喜欢。马上偏身去招了招手,叫竹栖过来,同时向她哥哥介绍:“巧得很,竹栖刚好也是会抚琴的,不过她学得浅,让她弹奏一曲,请哥哥听一听,若还得入耳,你们便做个琴友;若不甚了了,刚好哥哥指教她。”
啊!?温殊途看着挤过来的竹栖,正凑在他身前,她衣裙掩在他袍角上,把他逼得倒退一步。
竹栖眼明手快得应声抢到琴案前去,一边揉着手指,一边在心里懊悔,早知有一日这琴技这样重要,那时就该夜以继日的练上一百年。
未缓鼓励的看看她。竹栖会意的暗暗向她点点头,转向温殊途道:“那,那温先生,我就献丑了。”
竹栖一板一眼的坐下来,未缓便悄悄退到茶桌边去。
重霄正一手按在茶案上,瞧见温殊途眼里的无奈,他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被未缓扯了扯衣袖。蓦然抬头来看着她,看见她眼神在说:我们走吧。
他有点舍不得眼前这一出好戏,没起身,看看手里的茶盅,说:“我,茶还没喝完……”
未缓伸手来挽着他手臂,写着哄他:走吧,我外头买甜水果子给你吃。
“我不爱吃甜的。”他仰着头,满是诚恳。
未缓良言已尽,怎的如此不识时务,狠狠瞪他一眼,提醒他:爱吃么?
“爱吃!”他利索的放下茶盅,起身来跟着出了门。
他们出了院子,走在深秋的街面上,两旁茶聊酒肆熙熙攘攘。重霄转头来问她:“你这样勉强你哥哥,不觉得有点不大合宜?”
会么?她让他问得,反思了一瞬,继而替自己解释道:“不会的,竹栖也没什么不好!况且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算不得勉强。”
重霄眼神里幽幽飘过一丝侥幸,心中暗叹:还好我不是你哥哥,做你哥哥可实在太难。
他们两人集市上绕过一圈,回来在院门口驻足听了听,里面断续的仍在飘出琴音。未缓果断的摆摆手,表示:我们先回去吧,不用等竹栖了。她此时忙着,我们别去捣乱。
重霄言听计从的带着她离开,临走时伴着院门里不断传出的吱呀声,回望了一眼,对温殊途生出无限的同情。
第六十章 灵宠?★
后来,未缓在两歧殿的藤架下问竹栖,你们琴技切磋得如何?
竹栖怏怏不乐,她苦着脸说:“别提了,我知道我技艺不怎么样,奏完一曲,温先生说再谈一曲,我一高兴,就又来一段,结果不知怎么,弹着弹着,就困了,然后,就,就睡着了…….”
啊!你还能睡着呢?未缓惊讶的恨铁不成钢。
“等我醒的时候,一回头,看见你哥哥还在那边书案上看书。那时天色也晚了,他就送我出来了……”竹栖遗憾道。
你这贪睡的毛病,可该改一改了!未缓拿手指狠狠戳了戳竹栖的圆脸。
竹栖垮着肩头,一声长叹。
于是她这两日便向大师父告了假,勤奋的在房里专心练琴。重霄偶尔来两歧殿找未缓,听见她这琴声,不免在心里风凉的想着:这是要练好了,去折磨温殊途!
不过这点上,他倒是小看温先生了。对付竹栖这样的小姑娘,于他还不是举手之间。只不过他这些日子正忙于突破相繇之术的新一境界,无暇在旁的事情上蹉跎,便随意使了个昏睡术让她安静些。
近日他的九卿正要开始蜕第七次皮,他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后窗外一片萧索的空枝,陷入深思。听说雷境灵力浑厚,法术狠戾,上古一战曾立下不世之勋,如今这天地之间,灵法能在他之上者不知能有几人!
“春蝠,”他转身唤人。
廊外候着的婢女揶手立在门边听从吩咐。
“交代秋蟾,饲食要多出一倍的量来。”他语句简短。
春蝠听着,眼中闪过犹豫,开口道:“殿下,多出一倍,是否太急了些?九卿也就罢了,殿下自己……”
“无妨,法无定法,本就是尝试,只管去找。”他垂眸间,目色生出寒凉。
“那,只怕要往更疏远些的地方去寻,不然恐会引起地方的注意。”春蝠忧虑。
他微微点了点头,没再开口。但仍旧立在窗前。其实这些年里,他四方奔走,得了许多消息。从当年的时局来看,员丘氏远在东海之外,即便族裔有天赋之灵,但并不好战,怎会成为征伐的对象;尤其他新近在跂踵国听来一种说法,当年天帝座下几元大将之间关于伐踏员峤之事意见并不一致,东方天神始终不赞成,其他几人持中,而只有应龙一族,极尽促成战势,希望一举剿灭员丘氏以震慑所有不臣之族。
他也未能参透,员丘氏与应龙所隔千万里,从无仇怨,何以要赶尽杀绝至此。也许,这只能等到他与雷境面对面的那一天,听他亲口说一说了。
同是这两天,因为师父跟着住在空桑山上,未缓被他絮叨得实在不能忍,悄悄和重霄商议,要去山下躲一躲。她这才发觉,有个亲戚家能去走动走动,着实是个好事。
山上已经有了初冬的寒意,宗明兴冲冲跑上空拂殿来。重霄本是处理了公文,正打算从书房走出来,刚拉开书房门一条小缝,瞥见未缓师父的圆胖身影逼近,略一思忖,忙又把门合上了,他站在门后,看着一道人影从他门前一阵风似的走过。
接着听到后面寝殿里传来一阵雄浑的敲门声,他站了一站,继而转身坐回书案边去了,要不……把昨日的公文拿出来再看一遍……
“缓儿,”宗明跨进殿门,嘴里嚷着:“快看,师父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未缓站在当门口,看着师父喜滋滋的从怀里掏出两个白瓷娃娃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蹙眉凑上前去看,指了指那娃娃,忧心的问他:师父,你哪儿弄来的?看着眼熟,别不是山下小庙里,人家栓的求子娃娃,被你拿来了?!拿不得的,快还回去……
“不是,”宗明一瞪眼珠子,自顾自的坐到窗边宽椅里,解释道:“这我一早集市上花了十个钱买的呢,十个钱能打多少酒来着?二两黄酒、三两糟糠……”诶!扯远了。他一摆手,说回来:“你把这两个胖娃娃拿进去,搁在床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