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周围的人全都慌张地叫了起来,唯有乌有兰还算镇定地扶住思君。
思君冷着脸,摆了摆手。
“一时恍惚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你们下去摆膳。”乌有兰吩咐道。
待众婢女都下去了,乌有兰便准备扶她到内室去。
“不必。”思君似乎有些冷的抱住自己,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冷淡。
“殿下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充满了忧心。
即便思君自己难受的厉害,还是努力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正与之低头关切的眼眸相对。
嬴思君一如既往的疏离冷淡似乎戳痛了他,乌有兰有些狼狈地转移视线,却是轻轻地抱住了她。
嬴思君靠着他的胸膛,闻着上面沾染的花香,问道:“你知道我对你的期许吗?”
乌有兰苦笑,“殿下要冲锋,我便要做殿下的剑。殿下要休息,我便要做殿下看门的狗。”
“那你觉得自己两者做到了哪一个?”
在温暖的花香里,乌有兰却觉得身体越发的冷了,却仍不敢收紧手臂搂住怀中之人,唯恐其更加难受。
思君缓缓推开他,见他脸上勉强维持的笑意,点点头道:“好了,要早些去给圣上请安。”
乌有兰半跪在地上,用一方手巾小心包起断裂的玉篦。
思君看着他即便半跪于地仍然不减分毫的风骨,心中一动。
他将包好的玉篦揣进袖中,温声询问:“要我扶殿下前去用膳吗?”
思君抚了抚胸口,摇了摇头,咬着牙扶着妆台站了起来,又顿了顿才缓慢从容地朝外走去。
阳光倾泻,地面上的积水闪烁细碎光芒。微凉的空气从透风的游廊里窜入,这样细微风的触感,才让思君终于有了活着的感觉,身体也觉得轻松了很多。
穿过这道游廊,便见薄云立在一花厅门外。
“殿下,膳食已经准备妥当。”
思君轻轻点头,偶一回眸发现乌有兰正立于自己身后,脸上不显,心中却吓了一跳。
这人应该是跟了自己一路,而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
想到这里便又回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青白底绣祥云纹的简单长衫却遮不住其濯濯风姿,腰间照例悬着那块红玉玉佩,有这样天姿又精通谋略,即便为了报恩,又岂能屈居于一个小小公主府?
乌有兰将握拳的手放在嘴前虚咳了几下,睫毛微微颤动。
嬴思君扶着薄云递过来的手,迈过门槛,转过一道木屏风。
花厅布置无甚奇怪之处,反倒处处雅致,所有之物看着皆贵重非凡。
雕花八仙桌上铺着团绣牡丹样式的锦缎,摆着八大碟八小碟,碗碟皆是样式相同的莹白美人瓷。
之前看到的那名圆脸喜人的婢女捻起银针,一一试毒,见菜色没有异状便退至一边,眸光不自觉地落在乌有兰身上。
有兰轻轻抿出一个笑容,仔细净过手后,便挽起袖子为公主布菜。
思君死死盯着他露出的那节皓腕,这样专注的眼神既然他惶恐又让他高兴。
“殿下若是喜欢……”有兰话还未说完,思君便移开了视线。
乌有兰神色一时有些暗淡,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
于是,花厅里又恢复了宁静,偶尔能听到银箸碰撞瓷碟的细微声响。
谁人接到圣上面见的旨意不匆匆而去,但是,思君观众人神情,似乎清河公主一直以来面对圣上召唤都是如此表现的。
思君这样想着便有些失了胃口,轻轻放下银箸。
“殿下,多用些吧!”乌有兰担忧道。
思君作未闻状,接过薄云递来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又将漱口茶水吐尽。
“殿下,是否要给各处管事训话?”薄云低眉顺眼地打理着公主衣装细节。
思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先面见圣上要紧。”
说罢,便朝外走去,路过游廊时简单地瞥了一眼廊下请安的两人,却是一见之令人难忘的美艳女子和一消瘦男子。
“殿下好些了吗?”一旁的乌有兰低声询问。
“嗯”思君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视线,心中却有思量。
“圣上近来越发宠爱荀夫人,殿下遇上荀夫人切莫与之争执。圣上龙体微恙脾气不好,殿下定要忍耐。遇到国师,莫太过接近……”乌有兰絮絮叨叨了好久,直到公主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树木阴影落在他如玉面庞上,在这儿忽明忽暗间透出一丝诡异的红晕。
“沅芷自是为了殿下好。”最终也只能嗫嗫地说出这样一句。
思君无奈摇了摇头,却感谢他带着自己找到了公主府正门。
“殿下慢行,恭送殿下。”他立在朱红匾额下方,衣角在风中微微晃动,目光留恋在她的身上。
思君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愿,踩着一张红木车蹬上了这辆由带彩挂铃的宝马拉着的缨络四合、金箔镶嵌的香车。但见车夫壮硕如塔,操纵着这辆既贵且重的马车却像小孩摆弄着小木车一样轻松灵巧。
思君被车厢内浓郁的熏香味熏得脑袋疼,有些苦痛地叹了一口气,便自己卷起了车帘,恹恹地靠着车厢想事情。
街上儿童清脆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玉京有个清河主,塞外有个柏蕤王。水中永远风月住,草上满是白骨枯。”
一会儿又唱:“玉京双壁,国色无暇。乌子天姿,荀郎霞蔚。滨海神秀,塞上惊鸿……”
伴着儿童无忌的声音,思君纷杂的思绪渐渐都沉入了安宁的黑暗中去……
☆、面圣
天地之间被一片黑暗笼罩,无边无际,无始无终,唯有远处传来依稀雨声才能给思君一点点慰藉。
她皱着眉头,似乎困惑为何自己会困在这样的景象中,心中不断涌现的阵阵强烈的痛恨几乎要湮灭了她所有的直觉。
就在这时,一丝冰凉如水的感觉从这无涯的痛恨中闪现,攀附着静脉寸寸啃食,这一线冰冷好似满含温柔,驱走了痛与恨,却反而带来了更大的空虚。
思君手指紧紧握起,似乎想要挽留某些不想失去的,却如握水一般,一切都从指尖消散……
“殿下,公主殿下!”
不耐的神情浮现在她苍白的脸上,羽翅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终于露出一双凉薄的星眸,其中的还带着刚刚睡醒后的茫然,却转眼消失不见。
思君揉了揉有些难受的后颈,又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朱红底色刻银丝柳叶的衣裳,摆出一副端正的姿态后,矜持地“嗯”了一声。
马车车门便被恭敬地打开,一个太监低头递进自己的手,思君便扶着他的手踩着车蹬下了那辆公主香车。
“殿下,好些了吗?圣上听闻殿下您贵体微恙,便嘱咐您可以先去玉澧宫歇息,让御医看看,等舒服些再去天一澄明斋。”那太监长相清秀,笑起来格外好看,言谈间的语气既讨好嬴思君,又不显得卑微。
这皇宫中的人物也格外不简单啊……
嬴思君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埋藏在黑暗中等待给自己致命一击的人又有多少,而自己只能义无反顾地顺着这条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虽然她的记忆一片空白,但性格不会变,她是会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切后果的人。
见清河公主没有应声,那太监便一边将其引到一旁的妃色宫轿上,一边热情道:“圣上近来一直挂念公主殿下,说您也不常来宫中走动,也不挂念他这个侄儿……”
嬴思君脚步一顿,连他后面的话都没挺清楚,就被自己的身份震惊到了,自己原来比当今圣上的辈分还要高。有如此身份,又有从龙之功,当今若不猜忌自己那是绝无可能。皇上对自己又是怎样的态度,会不会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其猜忌设计后的一次失手,而那时圣上好像也刚好身体不适。
思君眼眸一转,便仔细观察那太监衣着神态,他身上太监官服比周遭太监要精致,又替圣上传话,言谈间与清河公主透着熟悉,想来定是圣上身边要紧的人。
“玉澧宫自您离宫建府其摆设就从未变过,一切都是您在宫中旧时的样子……”
“物是人非,看了也徒增伤感罢了。”思君故意压低声音轻声道。
那大太监住了嘴,似乎有所顾虑,却又道:“殿下您也别怪奴才多嘴,依奴才之见,圣上还是念着您的功劳的,荀夫人每日找圣上哭闹,圣上也没有说您一个不字。有些事还是殿下自己看开些……那这就起驾去玉澧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