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玉志长抒一口气,嗔怪地看着白冰晖。
“你好狠。”顾念从旁边的巷子里钻出来,对白冰晖直竖大拇指,接着五指并拢,如刀般往下砍去,做得真彻底。
邬玉志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冰晖,她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这是她认识的钢琴王子吗?更是意料之外,白冰晖这么一个爱惜自己羽翼的人,竟然甘愿去冒这样的风险?太不可思议。她好像今天重新认识了白冰晖一般。
杨涛走过来,干咳了两嗓子。
“没有下一次了。”说完,他钻进警车,走了。
“可你怎么不点头啊?”顾念问邬玉志。
“你懂什么!”邬玉志跑到白冰晖身边,拉上他的手,白冰晖宠溺地笑着。
“恕人等于爱己,何必跟黄权一般见识,再说真要调查出什么了,我们也倒霉。”
林锦璃走出来,看见白冰晖与邬玉雉亲昵的样子,不禁羡慕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什么事来找我帮忙呢,原来是为了疼你的小妹妹。”
“这也是为民除害啊。”邬玉志拉起林锦璃的手,以示感谢。
四人决定去“六月赠物所”吃蛋糕庆功。林锦璃没有骑自行车,顾念自告奋勇要搭她,林锦璃坐了几步被他震下来了,摆摆手不肯再上车。邬玉志拉着林锦璃走到白冰晖的车后,我之前坐过冰哥哥的车,他骑得不错。白冰晖用头顶了顶邬玉志的脑门,邬玉志别过脸去。林锦璃跳上自行车,哎呀,你们真是够了。
“走吧。”顾念喊,“六月赠物所,冲呀!”
少男少女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真香!坛城的二月真香!迎春花早早地开了一路,鲜黄的花朵像一颗颗糖果缀在早春的空气里;还有甜酒酿丸子的醉人香味从老式红砖房里飘出来。早春透露着微微暖意的阳光拍打着晾晒的被单,大婶抱着孩子、小狗绕着凳子,老人念着旧、学生们谈未来……一切都是那么慵懒,发出醇香的味道。邬玉志意识到,即便告别了白冰晖,世界上美好的事物仍有那么多。她怀念白冰晖的白衬衫,更渴望从那上头散发出的舒爽的、醉人的、冰冷又温暖的气味——光的气味——隐逸的月光的气味。大概,她这一辈子不会再闻到这种气味。但幸好,除了月亮之外,这世上还有漫天星星值得追求。
林锦璃跳上白冰晖的车,林锦璃抱着白冰晖的腰,林锦璃靠上白冰晖的背……白冰晖却毫无感觉,林锦璃真轻啊,不像邬玉志那个秤砣。
“六月赠物所在哪?”林锦璃问道。
“哦,在学校的公交车站附近。”白冰晖答道。
如今的“六月赠物所”怎么样了?白冰晖骑着共享单车拐进了“六月赠物所”的巷子里。它还没有走,也没有老。一辆皮卡开过来,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还是那个绵羊妈妈,岁月好像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打开后备箱,抱出一大桶奶油,娇小的身子和这桶奶油形成鲜明对比,摇摇晃晃往里走。白冰晖大步过去,从她手上接过奶油桶,我来帮你。可能由于他长得太正派、太好看了,老板娘一丁点儿也没有认为过他是偷奶油的贼,和当初她对待顾念救下糖粉布袋的态度截然不同,欣然将奶油桶递给了他。白冰晖很快就摸清了后厨的方向,老板娘抱着一桶果酱跟在他身后,高声喊:“玉志,出来搬东西啦!”
还有谁会叫玉志,从来都只有一个玉志!
邬玉志从操作间走出来,正碰上抱着奶油的白冰晖。
“怎么是你?”两人不约而同道。
“我来看看。”
“我在工作。”
他俩不用对方提问,便互相回答了对方心中的问题。
“哟,认识啊!”老板娘指挥白冰晖摆好奶油桶和果酱桶,兴奋地搓手看着他们。
“老板娘,你忘了吗,很多年前,我们来过你这儿。”白冰晖指着当年落座的位置,仿佛那四名少年的声音穿透时间来到现在。
老板娘拍了一下额头,哦了好大一声:“忘了。”
“不过不要紧。”绵羊妈妈抖了抖围裙,“我现在记住了。”
Chapter 22
白冰晖不会忘记活在风里的邬玉志,不会忘记爽朗大笑的邬玉志,当邬玉志从单车上回望他会高兴,当邬玉志吃顾念的蛋糕他会不高兴,当邬玉志将蛋糕分给他会高兴……在“六月赠物所”里,他的高兴和不高兴都牵系于某人,这是多么奇妙的体验啊!他喜欢那个黏人的邬玉志,更喜欢不肯轻易点头的邬玉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语文课本里说的就是邬玉志啊!是像雪山一样,轻易不肯被世界征服、为他人屈服的邬玉志!
“大名鼎鼎的白冰晖最怕照相啦!”小邬玉志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跳进白冰晖的耳朵。
这个时候,他真想躲起来,但其他三人已经围了过来,不行啊,真的不行。他们把他拉进照相机里,他格外怕看见相机里的自己,真是极不自然。
“这不是《蓝色生死恋》里,恩熙俊熙拍照的那种机器吗?”顾念对着镜头扮起鬼脸,连夸老板娘会做生意。
邬玉志也调皮地摆动自己的五官,林锦璃在他们的带领下不停展示自己美好的笑容,只有白冰晖,平时无所不能的白冰晖此时显得那么蹩脚。
“来啊,来啊,你快来啊!”
白冰晖摆摆手、摇摇头。
“你不是要当钢琴家吗?连相都不敢照,那怎么行?”
白冰晖只好僵硬地站在机器面前,感觉自己的五官都被扭曲得变了形。
“这样,我跟你一起拍照,你就不会显得特别拘束啦。”
邬玉志凑过来,选了一个画着各种美食的照片贴纸,她摆出一副好好吃的样子,白冰晖忍不住笑了。照相机捕捉到了这欢乐时刻。
“即使我知道镜头那边只是一台机器,也会觉得不自然。”十五年前白冰晖就这样说,十五年后他仍然这么说。
“你就把对面那台机器当成我好了。”邬玉志捏着白冰晖的脸,摆出各种搞怪的姿势。
“嘟嘴笑!嘟嘴笑!”邬玉志决心治好白冰晖的不自然症。一个长得帅气、成绩好、性格好的男生,他为什么会不自然呢?邬玉志伸出两根食指,哒哒哒轮流戳在白冰晖的腹肌上,好有弹性啊!她惊诧地望着白冰晖,随即咧嘴一笑,咯咯哒咯咯哒地跑向远处。白冰晖捂着肚子,像猎豹一般追上去,留下一串欢乐奏鸣曲。
白冰晖将自己的自行车借给林锦璃骑回北方大队,他说太晚了,就不送了,实际上他想让邬玉志跟他共骑一辆车。白冰晖提议自己骑邬玉志的车,邬玉志坐后面。顾念也来凑热闹,他用前轮抵住白冰晖的前轮,两架车都动弹不了。你选啊,顾念提醒邬玉志,不能见色忘友啊。邬玉志踹了他一脚,对白冰晖命令道,你去坐顾念的车。这样的安排绝了。白冰晖别别扭扭地坐上顾念的车,遇一个坑两个人就相互埋怨一句,拐一个弯两个人就吵一架,难怪林锦璃执意不肯坐顾念的车。好不容易到了局机关的长坡,邬玉志憋着一肚子坏笑走进大门。许多人聚集在大门口,难道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吗?叶芝从人群里走出来,略过自家女儿,走到顾念旁,快回家看看吧。
邬玉志和白冰晖跟着顾念去了顾家。楼道里挤满了人,他们不认得这些人,不是局机关的。顾念认出了其中一人,叫了一声李叔叔。李叔叔双眼通红、满脸憔悴,好不容易打开喑哑的喉咙,哲尔,我们尽力了。顾念一口气跑回家,邬玉志和白冰晖也在人龙里穿梭,一阵强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尖。这些人都是医生吧。
“对不起!对不起……顾医生连续工作了72个小时,他脱下防护服的时候因体力不支晕倒了,再没有醒来。”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姚曼丽面前哽咽地说,他深深地、呈九十度地、长久地鞠躬,好像椅子弯曲的扶手,却扶不住昏昏欲坠的顾家人,“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顾医生的遗体还在医院……”
姚曼丽面色苍白,浑身瘫软在沙发上,她挥手招让顾念过来,轻声说:“你爸爸……你爸爸……他牺牲了……”
“不可能!”顾念大声说,“我爸爸还在与非典病毒作斗争!谁都知道,他是坛城的专家!病毒都怕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