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祁深两个月没有再去冷宫里探望祁婉,皇上见他一个人无聊,便替他找了个伴读,是中书令之子,叫孙盈的,极为机灵,也不拘礼。
祁深心里欢喜,找了个机会带着孙盈溜进冷宫,却与自己的父皇撞了个正着。
好在皇上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便直接离开。
祁深心里突觉不好,快步走进冷宫里,发觉祁婉正在床边低泣,再看看床上身体僵直的言皇后,他顿时明白过去,跑到祁婉身旁。
他不善言辞,只能静静地看着她哭。
如果能护好这个有些倔强又温柔的阿姊该多好。
他心里想,念头一出便再也抑制不住,回宫后,他辗转一夜,天微微亮时,起身去了皇上的寝宫。
没想到扑了个空,小太监告诉祁深,皇上和几位大臣在书房议事,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书房一向是禁地,连祁深这个太子都不能随意出入,祁深失望之余,也只能回宫,等早朝过后,却接到一个消息。
三日后,长公主祁婉将远去大衍和亲。
祁深那时正在练字,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手上一抖,笔下狠狠地划出一笔墨痕,将一早上练的字全部毁了。
他扔下笔,踉踉跄跄地去寻祁婉,冷宫里却早没了祁婉兄妹的影子,到处寻了一遭,才在祁婉原来的殿里找到他们。
踏进殿里时,祁晚正在和祁婉争执着什么,眼眶红红的,似乎正处于暴怒中。
祁婉却依旧笑得温柔,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三日后的命运。
远嫁他乡,再也回不来。
祁深心里难受,偷偷听了会儿,跑过去拉住祁婉的衣角,他一向自持,此番震动,也不见得有多着急,沉着眉眼道:“阿姊,言家保不住你,还有我。”
祁婉失语,又摇摇头:“宗族里适龄的公主只有我,阿深你不可同你大哥那样冲动。”
她顿了顿,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可惜,远去大衍,可能再也见不到阿深了。”
祁深沉默下来。
他生在皇室,自然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想说如何便如何的,更何况,皇室子女虽然光鲜,却得承担更多的责任。
“阿姊……”祁深压下心里的冲动,他是太子,更不能任性,“听说大衍那里很温暖,赵将军是个好人,你一定会幸福的。”
祁婉看看默然不语的祁晚,笑骂:“你看,阿深都懂的道理,就你倔得像头牛!”
祁晚扭头,还是不语。
“大哥。”祁婉眸中泪花盈盈,“妹妹明日便得离开,你不看我最后一眼?”
“胡说什么!”祁晚瞪眼,又长长叹了口气,“妹妹,大哥真的很担心你,你一个人远嫁他乡,人不生地不熟……”
他絮絮叨叨,言语间全然是对祁婉的担忧,祁婉听烦了,拉着祁深就跑,笑容里带着几分解脱。
祁深心想,大概,阿姊对于能脱离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也是很高兴的。
那就好,她能高兴。
隔日,祁婉披上嫁衣,坐上金车,和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离开了祁渊。
天空难得放晴,似乎一片好气象。
祁深和祁晚登上最高的楼,看着金车消失在视线里,相视一眼,眸中都是藏不住的忧色。
可是再担忧又如何。
此后两年,祁晚离开了都城,自愿参军,祁婉时不时来信,给祁深讲述在大衍的生活。
大衍真的很温暖。
而且,她生下一个孩子,她的夫君顺口就取名“赵拾”。祁深不由对这个姐夫生出一丝好笑之情,不知他的小侄子长大后会是什么心情。
又过了两年,听闻祁婉又诞下一个女儿,取名“十一”,祁深刚刚开始接手政|务,繁忙中听到这个名字,一口茶喷到了孙盈脸上。
他打算等这个冬日过了就去一趟大衍,见见自己素未谋面的侄子侄女,还精心准备了见面礼。
他满心忐忑地纠结礼物时,孙盈却突然闯进了东宫,口气里带了难见的几丝慌张:“殿下!”
“怎么了?”祁深头也不抬,低头看着手中精致的七彩琉璃蝴蝶。
小侄女应该会喜欢吧?
“长公主……长公主……薨落了!”
祁深的手一僵,一股寒气直冲背后,那是连屋里的暖炉也驱散不了寒气。
手中的琉璃蝴蝶“啪”的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噫,我在写什么……
_(:з」∠)_下一个是苏拾番外……咳咳咳咳咳咳……今天秋游去,死宅表示心里苦……
96、番外:捡了一个干女儿(苏拾+宁策合)
大雨滂沱,屋外雨声仿若鼓点,绵长不休。雨水从破窗口砸进来,溅到脸上,一阵一阵的冰凉。
刚入秋不久,冷杀人的秋风秋雨便迫不及待地齐齐而下。
苏拾往里面坐了坐,叹了口气。
这才刚离开天郾,进入了齐州境内,迎接他的就是一场难得一见的暴雨。
他瞅着在窗边飞溅的雨水,眯了眯眼睛。
面具已经托人送回了天郾,现下,牢中的应当是戴着面具,被割了舌头的替身。
任宁策再如何算计,也想不到楚弈一早就看穿了他欲暗渡陈仓,替换出宁安的想法。
多年来的大仇得报,现下轻松起来,却觉得无事可做,无处可去。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趟长宁把自家妹妹骗走,好让楚弈焦头烂额一番,身后的干草堆里突然传来一声小猫似的呜咽。
苏拾扭头去看,身后的干草堆正在诡异地拱起,然后抖动……抖动……
他微微挑眉,伸手过去就是一个狠狠地爆栗。
下一刻,“哇”的一声哭嚎便响彻耳际,苏拾面不改色地看着从干草堆里爬出来的小女孩,看她抱着脑袋哭唧唧的模样,悠悠问:“你是谁?”
小女孩继续抱着脑袋嗷嗷地哭,哭得无比带劲,间带着肚子的咕咕叫声。
看这孩子哭的模样,苏拾无端想起幼时的苏十一。同样都是闷头自己哭自己的,哭得再厉害也不说句话。
他心里柔了柔,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撑着下颔听这孩子哭,半晌,从包裹里摸出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越记的桂花糕。”
本来是给苏十一买的,不小心买多了,便宜一下这小姑娘也没什么。
小女孩抽噎的动作一顿,睁着泪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苏拾,犹豫了一下,一把夺过桂花糕,打开来大口大口吃起来。
苏拾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是齐州人?”
小女孩百忙中抬起头,口齿不清:“不是!”
“叫什么名字?”
“没有!”
“叫没有?”
小女孩一噎,泪光闪闪:“你全家都叫没有!”
苏拾闷声笑。
看她实在吃得急,苏拾摇摇头,坐直身子,目光重新落到窗外,看着雨水溅出的水花,心里一片平和。
过了会儿,一张牛皮纸映入眼帘,苏拾目光一斜,就见小女孩手颤颤地将牛皮纸递过来,怕怕道:“对……对不起,吃完了。”
“……无妨。”
苏拾笑了笑,随手摸摸她的脑袋。
小女孩歪头看着他,大眼一眨一眨的。
外面的雨声渐小了,直至雨歇。苏拾站起身,看了看在干草堆里睡着的小女孩,琢磨了下,很好心地抱起一小堆干草盖在她身上,便推开破庙的门离去。
齐州在大衍算不得什么富庶地方,地方也不大,就是风景尤为幽美,山清水秀的,宜居。
苏拾骑着从过路老农那儿买来的驴子,悠哉悠哉一摇一晃地进入城门,有了点饿意,便牵着驴子走进一家客栈。
小二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苏拾。是个穿得光鲜的,衣袍料子一看就是最上乘的,衬得人如美玉,就是……牵着头蠢驴。
“麻烦,将驴子牵去,喂最上乘的……”苏拾思量了一瞬,扔过去一锭银子,“……萝卜。”
“是,是!”小二慌忙接过,擦了擦汗。
苏拾坐到窗边,点了几个菜,忽觉有奇怪的视线胶着他,目光一转,就见门边蹲着个小小的身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沉默了一瞬,苏拾向她招招手,小女孩露出个笑,推开上前阻拦的小二,噔噔噔地跑到苏拾身边。
“你一直跟在我后面?”